“先守河东,再去皇都,你还在担心什么?”萧崇琰看着浑身僵硬不自在的若空,有些纳闷,“河东只需守住防线,稳定战局,其余皆不须考虑——”
他想了想,眼中露出困惑神色,认真问道:“这很难吗?”
……
……
若空哑口无言。
这很难吗?
在萧崇琰理所当然的语气下,他竟然也产生了一瞬间的犹疑。
难道真是他想得太过简单,面对数十万鬼物大军,河东仅凭这区区一城修士与守军……确实不难?
那夜暴雨过后,河东十二郡内四处游荡的数十万鬼物忽然齐齐暴动,不出一天时间便汇聚于河东郡外,一反先前毫无章法,胡乱伤人的状态,攻势迅猛且进退有据,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指挥。
鬼物不知疲惫,不畏生死,数量更是远远多于河东郡修士与守军。
而河东以三大派为首的修士却刚刚遭遇重创,三派领袖有两人死去,一人重伤,士气低落,战力大打折扣。
这怎么看,局势都于河东极为不利。
——就这还不难吗?
若空扪心自问,实在很难产生如亲王殿下那般的自信。
他态度诚恳,虚心请教:“殿下,我们该如何守住?”
萧崇琰拢了拢手炉,不答反问,道:“河东如今元气大伤,本就在鬼域计划之内,但鬼物只是围困,却不强攻,你以为是为何?”
若空微微一怔,也明白过来,低声问道:“是因为河东鬼物虽多,却无真正高境鬼族,所以他们还在等鬼域投影落成?”
否则若只是夺下河东郡,面对城内拼死反扑的河东修士,鬼域也会损失惨重,除非等到鬼域降临,高阶鬼族出现,河东战场呈现出压倒性的局面——
若空神情微凛,低声惊呼:“他们想屠城?”
“……你是怎么想的。”萧崇琰被这小和尚天马行空的猜测震住,顿了顿才开口,“河东郡难道是那样容易攻下的?”
作为东璜王朝与北地接壤的边境区域,河东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在西部边境,东胜关虽有第一雄关的称号,但河东最险峻的关隘却是河东郡。
纵观东璜王朝数千年历史,东胜关也曾被数度攻破,但唯有河东郡始终屹立于此,可谓是东璜王朝西部边境真正的国门所在。
换句话说,他当年都攻不下的城池,难道就凭这区区几十万鬼物,或者还有几个高阶鬼族就能拿下?
这可能么。
若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语气越发小心翼翼:“您当年率北地三十万大军,一路冲破东胜关直抵河东郡城下,围困三月后却停战后撤……难道不是因为女帝亲至河东与您议和,您顾念旧情才停手的吗?”
萧崇琰一脸莫名其妙,说道:“我为何要顾念旧情?”
他当年久攻不下,自然是因为河东郡真的易守难攻,北地军队消耗不起,而北地那帮长老院的废物又很不安分,趁他不在兴风作浪,他不得不选择停战,先回去摆平家务事。
况且当时他与皇姐确实决裂已久,嫌隙极深,彼此交手过多次,是真的从不留手,又何来的旧情可念?
萧崇琰一看便知若空这小和尚根本不懂,顿时有些叹息,心想当年你跟在师兄身边时不是挺聪颖玲珑,怎么如今成了澄水院佛子,反倒傻乎乎了起来?
“如果秦柯然想坐稳帝位,河东就绝对不能丢。”
他想着若空毕竟是师兄的半个弟子,也算自己的半个师侄,于是耐下心慢慢解释。
“河东天地结界落成,数十万百姓鬼化,这样大的动静为何北地毫无反应?为何又这样恰好,就在我进入河东时,禁魔狱便有大修行者闯入,北地开启大阵封闭国境?而一江之隔的中洲,难道就一点端倪也没有发现?”
萧崇琰接连抛出三个问题,在若空凝神思索,接着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中轻叹口气:“小和尚,你是澄水院佛子,你不该插手此事。”
因为这是一场三族四家心照不宣的围剿,是沧澜半数亚圣之间的博弈,他们要借东璜内乱,重新分配九天上的权力,便如同千年前的流云巅一样。
如今东璜皇都才是真正凶险万分的战场,河东郡被鬼物大军围困,看似陷入危局,其实不过只是秦柯然拖住萧崇琰,想要将他与萧珞分散两处,各个击破的手段。
对于秦柯然来说,萧崇琰的威胁,自然大大不如女帝萧珞。
但东璜女帝不同于曾经的魔君萧翊,无人敢笃信最终结局究竟如何,因此北地与中洲绝不会插手,即便明知此事背后亦有鬼域身影,也会只当作不知。
若秦柯然赢了,河东也成功保住,那他自然安坐帝位,无人质疑。但若河东没能守住,那么不论最终坐在东璜帝位上的人是谁——
中洲与北地都可以此为借口出兵东璜,借击杀鬼族之名瓜分东璜版图,一石二鸟,不是正好?
“九天上亚圣之间的争斗,比你想的还要凶险万分。”萧崇琰说道,“你留在无名渊清修,其实也不是坏事。”
若空神情怔然,似是不敢相信地说道:“但秦柯然怎么敢与鬼族合作……他怎可如此胆大妄为?若河东真的落入鬼族手中,鬼域投影因此降临——那沧澜大陆过去万年为击退鬼族所付出的一切牺牲,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秦柯然确实是蠢,但好歹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萧崇琰冷然开口,说道,“所以他必然留有后手,而鬼域忌惮于此,便投鼠忌器,短时间内不敢强攻。”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河东能守住,却守不住太久。所以河东防线稳定后,我便会和顾璟去皇都。”
因为河东战场的胜负手,最终还是要落在皇都。
若空神情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道:“我明白了。”
“这里有我和页安,您不用担心。”
萧崇琰“嗯”了一声,没再开口,再度闭上眼睛,只是这回却是心湖自观,进入那处山巅心湖旁盘膝而坐,开始推衍计算。
他并不担忧河东局势,对秦柯然的谋划也不在意,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只有鬼域之主癸臻的骤然露面。
那天夜里癸臻的状态,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片刻后,树下有风微动,萧崇琰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