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你做的九珍合酥。”顾听霜看着镜子,说道。
宁时亭笑了笑:“九珍里的原料,这山上只能寻到三样,只能变成核桃酥。”
“那也好。”顾听霜抿着嘴,定定地盯着他笑。
宁时亭掩门,去向小厨房。
焚流是修行人,一直辟谷,这几天师门的小厨房,也一直都是宁时亭在用。
焚流倚在门边,看着天空中信鸟飞回的弧线,轻声问:“师弟,山下那些人……来者不善啊。”
她指尖翻过三片树叶,凭空飞舞一段时间,宁时亭知道这是步苍穹的“叶卜术”,他小时候,师兄师姐们常常拿他来测验自己的卜数是否正确——宁时亭是早已被步苍穹断的困苦大凶命,有关他的卦,一定是大凶。
“你如果跟随这些人去向,结果是凶。在北方的一个城市里,一个……权势、能量很大的人,将要对你,或是你的身边人不利。”焚流仔细看着卦象,“卦象是,已入虎穴。”
“我清楚。”宁时亭说。
早在晴王送来墨砚,而一字不说的时候,宁时亭就已经知道,晴王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冷淡。加上上次雪妖的事,以晴王的敏锐,发觉他生出离心也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离心不是异心,只要顾斐音还没有怀疑到顾听霜头上,顾听霜就能够安全。
顾斐音会如何对待生出离心的属下,宁时亭再清楚不过。从来只有顾斐音用废不要的人,他绝不允许手下人主动请辞,哪怕只是病弱衰老,想要告老还乡,也被他视作背叛。
“你身边那个少年,就是灵均王殿下吗?”焚流问道,“山下的精灵告诉我的,它们说万里之外的西洲,有强大的灵力现世。我占卜的结果有龙气,火上烤手,两碗水一线平,正好合上由帝王册封的灵均之号。”
“是他。”宁时亭说。
“那他说是师弟你的道侣……”焚流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孩子心性,一腔心热,他说是,那就是了吧。”宁时亭将山核桃取出来,点燃阴火,准备撵磨后烘烤,一如他在晴王府时给他做的那样。细小的粉尘吸入口鼻中,宁时亭感受到的一刹那,立刻快走几步,转身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闷声剧烈咳嗽了好大一会儿。
那声音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宁时亭定了定,随后赶紧喝了一口热茶,将血腥味压下去。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和他一起去冬洲城,就是我最后和他一起的时间了。”
第126章
最香的山核桃磨碎后烤熟,细得指尖碾过后都不会散,饼子配上茶水,甜浓的点心外面酥脆,里边绵软。连焚流这样辟谷数十年的,都忍不住要了一碟回去吃。
外边一早就有被香味吸引过来的精怪鸟雀,青石瓦的房檐上一排排地蹲了许多神鸟,门前徘徊着刺猬和兔子。
肉垫爪子啪嗒的声音响过起来,银色的毛绒尾巴刷拉随着身影跃动,惊得这些飞禽走兽哗啦啦四散纷飞。宁时亭回过头,看见顾听霜推着轮椅过来了,旁边跟着已经长得很大一坨的小狼。
快有成年狼的样子了。
宁时亭这一刹那间,脑中浮现起一个想法——那三世书中这辈子最后的画面,只剩下一狼一人,而顾听霜是可以将灵识寄托给小狼的。
如果三世书中所说的“心愿得偿”——那心愿里,的确有顾听霜呢?
“你在看什么?”顾听霜问道。
他的轮椅停在门口,小厨房有门槛,他进不来。
宁时亭如梦方醒,低头端起食盒与茶水,走出去放在庭院石桌边。小狼跟着窜了上去,将嘴里叼着的东西一起放了上去——是一个卷起来的卷轴。
由于这只小肥狼已经长成了大肥狼,窄小的石凳它蹲不住,小狼很快就滚了下来,被宁时亭一把捞了起来。
宁时亭和顾听霜并对坐着,伸手将茶水点心推过去,又伸手将那一卷卷轴拿过来,放在膝上,用袖子拂开上面的灰尘。这是顾听霜拿来的东西,他随口问了一声:“殿下这是什么?”
顾听霜拿起核桃酥,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空的江山卷。你打开就是,小狼去研墨。”
小狼已经被顾听霜压榨出了研墨技能,很快又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了墨条,在那里哗哗地研制。这种墨和宁时亭以前见到的不一样,它是深青色的,仿佛还带着一些碎光,一眼看上去就带着逼人的灵气。
“焚绿在灵均王府上时研究出来的墨。”顾听霜懒懒地说,“可以让没有灵力、根骨全废的人或者凡人,也能自如地在江山卷上进行画作。同理,可以在其他所有书卷类灵器中留下痕迹。这个可是你的徒弟一声不吭研究出来的,这你没想到吧,宁时亭?”
宁时亭怔了一下,随后想了想:“那么,是为了殿下自如使用江山卷么?但殿下明明可以开启江山卷……”
“不是为我,是为你。”顾听霜喝了一口茶,“我要她研制的。现在带来了,笔墨纸砚都在这里,宁时亭,你来写。”
“来写什么?”宁时亭闻言解开江山卷的缚带,拿指尖微微用力,没打开,这才挡着袖子拿了笔,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江山卷在他面前打开,顾听霜拎起茶杯泼上,立体的江山缓慢浮现。
“你要走,但是我不放心。我说过我不干预你,但你的安危我一定要注意。”顾听霜目光热切,定定的,仿佛要把他刻入眼中,“日后称帝,你去哪里,我便为你建造一处宫殿,你如果觉得宫殿浮夸,那么别院宅邸也一定要有。所以你现在,先将你要去的地方都点出来,好让我做个准备。”
宁时亭叹了一口气——顾听霜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说:“我知道谨言慎行,上来之前我已经用灵视探查四周,确认没有监听。我父亲的人马都在山门下。”
“不是这个。”宁时亭又叹了一口气,鲛人清雅的眼睛抬起来,和墨的颜色一样,透着幽微青绿,又美又邪,“殿下还未称帝,就已经想着这些事,却不惦记劳民伤财。臣不敢当。”
“等到仙界法术昌盛那一天,这一切必将不再劳民伤财。”顾听霜声音执着,“更何况,我就是以后要当昏君,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宁时亭垂下眼,一时无话,觉得脸颊有些烫。
“……殿下爱人怜人,不会是昏君的。”
顾听霜催促着他写往后要去的地方。
——他不过是编个谎话来哄他,顾听霜却信以为真。
宁时亭提着袖子慢慢勾画,先有鲛人海岸与如今所在的香道山门,这是故里。
随后笔尖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