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丞言定定看了两秒,才缓慢地收回目光。
那眼神喻平熟悉极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从浴室走出来的女友时,就他妈是这个眼神!
几秒钟后,喻平面色古怪地坐在了两人对面。
怎么这么久?安庭抬头问,看见对面人的表情后愣了愣,你怎么了?
喻平看向秦丞言,秦学长连眼皮都没抬。
没什么。喻平僵硬地低头吃饭,他喜欢口味儿刺激的食物。心情复杂地吃了一口辣子鸡,感觉有些惊奇。
小安,喻平立刻想夹一块放到安庭餐盘里去,你快尝尝这个鸡,味道也不错啊!
鸡肉划出一道直线,随即被拦停在半空。
秦丞言面无表情将辣子鸡夹到自己餐盘里,声线低沉,他不吃辣。
是,安庭有些抱歉地看着喻平说,我对辛辣的气味有点过敏,不仅吃不了,偶尔闻见特别呛鼻的,还会起红疹。
喻平愣了一下,啊。
跟安庭同学四年,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默默把餐盘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喻平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个想法。
那个川菜口的阿姨,的确是在叫秦学长,没错吧?
三人吃完饭出了食堂,距离下午的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安庭打算回宿舍眯一会,喻平跟他一起。
道别时,秦丞言放了样东西进安庭的口袋才走。
拿出一看,是两颗柠檬软糖。
回去的路上,喻平实在憋不住,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没想到秦学长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淡淡的,背地里居然是个会随身揣着可爱糖果的暖男。小安,你俩认识多久了?
安庭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将另一颗递给他,很多年了,他是我爸的学生,所以拿我当弟弟一样吧。
不,我感觉不是。
喻平看着面前橙黄色的鲜艳包装,长长叹了一口气。
下午的理论课在实验室上,安庭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喻平还在睡。
他俩不是一个导师,课程时间不一样。
夏季的午后高温闷热,虽然一路上有林荫遮挡,但安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些汗。
手部的伤口接触到粘腻的潮湿,开始有隐隐做痛的趋势。
安庭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把学长送的兔子风扇带着。
他顺着楼梯向上,这个时间处在使用的实验室很少,大部分都空着。走廊里安安静静,能隐约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
安庭的脚步顿了顿,他认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傅然。
好巧不巧,他跟傅然虽然分手,可还是在同一个导师门下。
安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步朝上课的那间实验室走去。
谁料手刚搭在门把上,便听见里面传出一个人的说话声,语调猥琐,带着点戏谑。
我说傅然,那安庭平时看上去挺清高的,搞起来怎么样?爽么?
第7章 我
门把手的触感微凉,安庭站在门边没有动。
里面的人还在说,声音清晰地透过木板传了出来。
啥感觉啊傅然?你俩到哪一步了啊?亲没亲,那啥没那啥?跟男人那啥到底啥感觉?爽不爽?
这声音很陌生,安庭不认识,但下一道声音却熟悉的很。
傅然像是吸了口烟,嘴里有些含混地说,滚你大爷的!你真当老子同性恋?
对面那个人嘿嘿奸笑两声,我这不也是好奇么?你跟安庭居然在一起两年,两年啊然哥,你就啥也没干?
滚滚滚!傅然像是来了火,语调都拔高了些,帖子里说啥你信啥?你忘了当初我为啥去追的安庭?要不是看他父亲占着个院士的名头,以后对我有点用处,他也配跟我在一起?妈的傻逼同性恋恶心死了好么?每次牵手我都想吐。
而且他现在就是个废物,因为车祸手伤成那样,连笔都握不住,还能干点啥?实验实验做不了,比赛比赛也不行,到哪儿哪儿嫌,带着他就是个累赘,老子还想好好参加iGEM拿个奖牌然后签个外企呢,甩开他正好。
傅然说话没遮没拦,字字都像是尖锐的刺。
夏季的午后高温燥人,安庭眨眨眼,放下握住门把的手。
他跟傅然在一起两年,在此之前安庭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大家是不是跟他俩一样,很少出去吃饭,很少出去约会,相见的地点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偶尔牵手,更深层次的东西并没做过。
只是那时候傅然很喜欢说一些情话,每次听,都像含了颗过于粘腻的糖。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安庭觉得,那大概就是恋爱的时候该有的样子。为了维护傅然的自尊心,他从没当面表现出过不耐。
但现在,此时此刻,安庭忽然感谢起曾经过于迟钝的时光,让他没觉得自己太脏。
........可一想到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两年,依旧觉得恶心。
安庭低着头后退两步,想起一楼大厅里有个自助售卖机。他打算去买瓶水喝,压一压不断反上来的酸水。
楼外的日头很足,空气中漫着热气。
安庭转身,却不小心撞进了一个陌生的胸膛。他捂着鼻子慌里慌张抬头,看见一张冷峻的脸。
因为身高的原因,秦丞言低头看向他。
走廊没开灯,只有窗户散进来光。两人刚巧站在两扇窗之间的位置,阴影像层半透明的墨一样劈头盖脸地洒了下来。
秦丞言半张脸笼在阴影里,薄唇紧紧抿着,因为过于用力,连脖颈处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安庭怔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秦丞言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肌肤相贴的瞬间,安庭又听见实验室里传出些声响。但由于听力受阻,他并没有听清那些更加令人羞愤的污言秽语,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学长。
印象中秦学长一直是个严肃冷淡的人,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从没听说他有什么过分亲近的朋友,也很少在他脸上看见别的什么表情波动。
而现在,秦丞言垂眼看他,半阖的眸底涌动着鲜明又浓烈的愤怒,像深海之下即将爆发的活火山,看的安庭瞳孔微微一缩。
学长在生气。
这很正常,他跟秦丞言认识五六年,关系还算好,可学长为什么这么生气?
接着,秦丞言忽然俯下身,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
安庭没太听清,茫然地看着他。
他们俩距离极近,近到安庭感觉他稍微倾一下身,就能亲到秦丞言的下巴。
耳朵被捂住,其他感官变得愈发敏锐。安庭能感觉到滚烫的高温灼烧皮肤,使他脸颊发热。心脏的跳动随着骨传导直接震进脑海,一下一下,听上去很吵,吵得连呼吸都乱了。
他看见学长的视线从自己眼睛的位置往下扫了扫,随后直起身,松开了他。
空旷的走廊上吹过一道风,安庭感觉重新恢复听力的刹那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那几秒钟,他只能看见秦丞言幽深的瞳孔、滚动的喉结和抽离的薄而干净的掌心。
喝么?
秦丞言递过来一瓶水,是刚从自助贩卖机里掉下来的,瓶身上还沾着冷气,有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指骨流了下来。
安庭感觉嗓子的确有点干,接过说了声谢谢。
矿泉水解渴,连带着燥热都减了些。
他刚被秦丞言带离实验室,此时正站在一楼大厅里,敞开的玻璃门外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