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滢则是忍不住红唇勾起,戏谑地观察他的反应。
白倾羽闭眸,微微叹气。他只是脾气好,并不代表不会生气。虽然感到不快,可教养让他压下这份不快,从而能依然温和地回应纪香蓉的要求。
“纪小姐,明日即是中元节,家中又有贵客,在下恐怕不会得空能够陪同你出城散心。若纪小姐想要出城,可以命府中下人陪同,相信纪老爷和纪夫人一定不会让纪小姐一个人行动的。”
纪香蓉在提出要求时,根本就没有去考虑会不会被白倾羽同意。她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被当着傅思滢的面儿回绝,自然令她大感羞愤。
所以,傅思滢便眼睁睁看着纪香蓉在被婉拒后,没有对白倾羽表达不满,反而冲她怒目而视,还口中迅速地低骂一句:“狐狸精。”
嗯?!
傅思滢挑眉。
胡灵静的专属称呼什么时候可以用到她身上了?
她的注意完全不在重点上,倒是身旁的芸芷气愤地立刻回击:“你说什么?”
白倾羽也诧异地看向纪香蓉,十分不赞同:“纪小姐,你太失礼了,请快向傅大小姐道歉赔罪。”
纪香蓉咬牙:“我不,因为我说得没错!”
说罢,扭头走掉。没走两步,倒是听到傅思滢冰冰凉凉的声音:“无事,蚊子哼哼罢了,不值得在意。”
倏地,纪香蓉停下脚步,回头恨恨看向傅思滢。虽然看不清傅思滢的面容,却能清楚感受到傅思滢的轻蔑和不屑。
傅思滢同纪香蓉初次到她面前张牙舞爪一样,完全将纪香蓉忽视,一点回应也不给。也就是这种态度,才叫人气得快要爆炸。
白倾羽蹙紧眉头向傅思滢道歉。
傅思滢摇头:“无事。与你无关。”
她从白倾羽和纪香蓉二人对对方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二人的态度。纪香蓉亲亲热热地称呼白倾羽为“白哥哥”,白倾羽的称呼则是规规矩矩的“纪小姐”,二人谁跑谁追,再明白不过。
显然,这位心思单纯、心直口快的纪小姐是拿她当情敌对待了。
傅思滢叹气。也不知是怎的,自从踏入白家,对于她和白倾羽之间关系的暗示是接二连三地来。先是母亲,再是被莫名其妙地当成情敌。
这让她……很无措。
清净不过片刻,得知自家女儿胆敢在傅大小姐面前放肆,纪老爷和纪夫人匆匆赶来,几番道歉。
在父母的厉声训斥下,纪香蓉眼泪汪汪、不情不愿地向傅思滢道了歉。
“我错了。”
傅思滢目光冷漠,没有回应。纪香蓉道不道歉是纪香蓉的事情,而她原不原谅是她的事情。
傅思滢主动悔婚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平城,所以她作为已定的慕王妃,足够压下在场所有人权势和地位。纪香蓉没有分寸,可不代表家中父亲也傻得要死。
纪父能成为平城首富,最会的不是生意,而是为人处世。哪料想生出个如此没有眼色和心思的丫头,真是坑爹。
纪父能带妻女进入今日的场合,就有能力以“赔罪”为名请平城官员和白老爷白夫人给他当说客,邀请傅宰相一家明日赴赔罪宴。
顾及白老爷和白夫人的颜面,傅宰相也便放低身段应下。这倒让纪父高兴因祸得福了!
“多谢宰相大人赏脸,草民一定会盛情款待!”
傅宰相摇头:“盛情足以,清粥小菜足以。”要不然,旁人还要以为宰相贪污受贿呢。
……
傅家人要祭祖,即使知道祖宗先人是从平城搬迁的,他们也早已不知这里是否还有平城的祖坟,即使有,位置又在哪里。
好在,族谱完整。
请人准备足够多的祖先牌位,傅家人在平城城外面向皇城的方向,将牌位依次摆置妥当,然后进行祭拜。
净水、净巾,亮烛上香。
所有傅家人行祭拜大礼,礼毕,供上三牲和供果。
傅诗读过祭文后,所有人再行大礼。最后祭祖礼成。
回城时,正巧遇到一同结束祭拜的白家人。
傅思滢腿脚不便,一直坐在马车里代步。芸芷倒有心力体力和容辰在外骑马跑动跟随。
等回到白家,芸芷偷偷对傅思滢说:“我刚才看芝玉公子的情绪很低落,好像沉浸在悲伤里,都不像他平日的模样。”
傅思滢微微抿唇,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尽管听闻白倾羽有伤心事,她有些好奇和关心,但也不会做出纪香蓉那般随心随遇直奔正主面前的行为。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白倾羽主动来邀她去花园闲坐。
她尚且犹豫,芸芷已经兴奋地推着她走:“快去呀,姐姐,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芝玉公子正是伤心的时候,需要你的安慰!”
拍掉妹妹推她的手,傅思滢心情古怪地跟随白家下人前去花园。
一方面她心生忐忑,神奇至极地竟会感到愧对漠苍岚,生怕漠苍岚猛地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然后带她去跳崖。另一方面,她觉得很有必要与白倾羽解释一下之前他无意偷听的事,说清楚他就不会误会了。
直至花园,下人为傅思滢比出一个方向手势,而后退下。
傅思滢顺着方向前行两步,便在柳暗花明处见到白石桌白石凳、白倾羽白酒坛。
地上一个歪倒的空酒坛,可见他已经喝光一坛。
听闻声响,白倾羽向傅思滢看来,因为酒意而显得格外晶亮的双眸是这天底下最水润透亮的宝石。
“傅大小姐,”他说话的语气也染上黏糊糊的酒意,“来,坐。”
傅思滢走近:“你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
他瞥一眼地上的空酒坛和桌上的酒坛,笑得淡然:“不算多,只能让人生出微微的醺意罢了。”
“那便是醉了,你还想如何?”
傅思滢走到另外一边的石凳落座,给自己的酒碗里倒了一碗酒,浅尝一口,发现是桃花酿。
便道:“别多喝,现在是微醺,过会儿就要大醉了。”
白倾羽笑,活像一根俊竹在雨水的滋润下快活地颤动:“我想要的,就是大醉。大醉一场不需醒,忘却自己想忘却的,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涉及私密,傅思滢本不该追问才对,但见他忽地又露出悲痛之色,便不由地问出口:“那你想忘却什么,又想看到什么呢?”
放浪形骸的白倾羽身体微微一僵。他抬眼,目光深深地看傅思滢一眼。他伸出手,想要拨开她遮面的珠帘,望入她的双眼。傅思滢不假思索地向后一躲,避开他的手指。
白倾羽很失望地收回手。因为略有醉意,不自觉地显出委屈之色。
“呃,”傅思滢尴尬地说,“我不习惯。”
白倾羽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此事。
他忽然接话她前一句的疑问,幽幽道:“我想忘却的,正是我想看到的。”
“嗯?”她不解。什么意思?
他凝视她许久,缓缓开口:“我想表达我的诚意,所以愿意告诉你我的秘密。”
嗯?为什么要表达诚意?不等傅思滢考虑是否听下这个秘密时,白倾羽说道:“其实我并非是父母的亲生子,只是母亲用二两银子买回来的罢了。”
闻言,傅思滢赫然一惊,白倾羽是养子?
这也太不像了!白老爷和白夫人对他实在是疼爱有加!整个白家也都以他这位大少爷为骄傲,甚至整个平城都以他是如此一位名士而自豪。
原来,竟然是养子?
对比同样是养子的父亲,傅思滢不得不感慨人各有命。她父亲被傅家收养,被却本家人排斥提防,有用时拉拢,无用时一脚踢,没有半点信任和疼爱。
而瞬间,她也懂了白倾羽为何在祭祖之后如此哀伤。因为他和她父亲一样、和她的家人一样,都没有在祭拜自己真正的祖宗,而是在祭拜别人的祖先!
“所以,你想忘却的是你并非是白家亲生子一事,而你想看到的,则是你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傅思滢问。
白倾羽仰头灌下一口酒:“你总是如此聪慧。”
傅思滢不以为然:“这很明显。”
他一笑,反问道:“难道傅宰相也是如此吗?你父亲身为傅家的养子,祭祖时也会难过?他祭拜着别人的祖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是谁。”
突然被提到父亲,傅思滢心头一跳,无话可以回应。她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那就是……
父亲的生父生母到底是何人!
还活着吗?是寻常的百姓吗?知道父亲贵为宰相吗?
怎么从没有寻找父亲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