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再无一个字可以说出口,仿佛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和感受,唯有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眸在转瞬之息后,突然溢出泪来。
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傅思滢震惊好半晌。见他因悲痛难忍而落泪,便缓缓放下一直对准他的匕首,泄掉全身紧绷的力气。
傅思滢垂下头颅,满心惊慌地想了想后,才说:“楚子期,你不该来皇城的,这是自投罗网。”
她语气沉痛,满含无奈与忧虑。说完,缓缓上前,向楚子期靠近过去。
见她走过来,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的楚子期露出阴狠的笑:“怎么,还敢上前,不怕我杀了你?”
傅思滢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脚步未停,走到桌边将蜡烛拿起,说:“到里屋来吧。在外面,影子会被屋外起夜的丫头看到的。”
说罢,走进里屋。
楚子期在外面踟蹰了一会儿,才步伐拖沓地跟随傅思滢进入里屋。
将之前用来治疗肩膀的伤药拿出摆在桌上,傅思滢向楚子期示意:“身上哪里有伤,先涂药包扎一下。如果有严重的,等明日我寻机会,便带你去找郎中。”
说完,她从外屋的食柜里拿出许多能充饥的点心,一起摆在桌上。做完这些后,傅思滢默默坐在一旁,蹙眉无言。
楚子期看着桌子上的药和点心,半晌没有动弹,只是怔怔看着。忽然,不过是几个呼吸之后,莫名捂脸抱头,俯身痛哭。
压抑的哭声在傅思滢的卧房里沉闷响起。傅思滢看向楚子期,不由得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前世,她遭遇母亲、芸芷和容辰先后离她而去,悲痛就已令她难以承受,无法想象楚子期心中又在承受着何等痛苦的煎熬。
楚子期身为平安侯世子,几乎是在一夜之内家破人亡。他来不及悲痛,就要疲于逃命、应付慕王的追兵,终日惶惶不安。
她与他是旧相识,仅仅因为她被皇上赐婚要成为慕王妃,楚子期就要心狠杀她,可见内心的仇恨和悲痛如何令他疯狂。
今晚,她送上的一点伤药、一点吃食,对于奔波惶恐多日的楚子期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能体会得到。
尽管担心楚子期的哭声有可能会被晴音听到,但傅思滢也没有阻止他尽情宣泄。她知道,从逃命到方才,他恐怕根本没有过一时半刻的安稳能让他放心大哭!
许久后,楚子期的痛哭才渐渐压制收敛。脸上本就是血污一片,再加上泪水纵横,这会儿实在是难看得很。
鉴于他的身份特殊,傅思滢不敢让他草草休息,只详细问道:“你自那日从土地庙逃出后,还在被慕王的人追杀吗?”
不知是不是在傅思滢面前痛哭过一场的关系,楚子期的气场渐弱。他未抬头,只低声道:“是。”
傅思滢一惊:“难道慕王的人会追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就将楚子期忽的抬头看她。不等楚子期说出刺挠的话,傅思滢抢先道:“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你。你若没有摆脱他们,在此处逗留岂不是等死?”
楚子期神情稍缓:“不会,我是摆脱掉他们,才来找你的。”
闻言,傅思滢安心,须臾间,又从这话中听出楚子期的好心和善意。
于是她说:“多谢你不将麻烦带来我家。”
话刚刚说出口,楚子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语气铮铮地对傅思滢说:“放心,我还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你也算是上次救了我一命,我今天不杀你,可日后再见,那就说不准了。告辞!”
他撂下狠话就要走,傅思滢急忙起身拦住:“你要去哪儿?”
“去找漠苍岚报仇血恨!”
“我看是漠苍岚将你赶尽杀绝才对!”傅思滢当即反驳。
楚子期面色阴沉不定:“不用你管!若是你想,尽管去向漠苍岚传信,让他小心着点!”
傅思滢伸出手,死死拉住楚子期的胳膊:“你这人,怎么如此会给人强按罪名?你方才不是听到我与父亲的交谈了?难道你觉得我对于慕王妃之位,是欢天喜地的?”
“难道不是吗?”楚子期愤怒反问,“你方才一直在劝你父亲投靠慕王!”
“废话,我傅家也要活命,难不成你希望我傅家也被慕王满门抄斩?!”傅思滢瞬时变脸,对楚子期怒色相对,“既能有益于百姓,又能保全自身,何乐而不为?若慕王与皇上推行的暴虐之政,我自然也不会规劝我父亲。”
楚子期在沉默许久后,冷笑着吐出几个字:“呵,狡辩。”
傅思滢气得别开眼,懒得再说。
楚子期将傅思滢抓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掰开:“我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和想法,反正我与慕王是血海深仇,结局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一死一活。傅思滢,我且念及旧情不牵连你,还望你也能念及旧情,别在慕王面前提我一个字儿。咱们往后往后桥归桥、路过路,全当不认识!”
说完,摆脱掉傅思滢,跳窗离去。
他像一只猫头鹰,在夜色里自由行走,很快就从傅思滢的视野中消失。然而,傅思滢却有很强烈的预感,她很快就会再见到楚子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