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阳重重叹了口气,肩膀都塌下去,懊丧道:“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啊……”
我没听明白,可比赛却因为这个意外终止了。
老板收手,弦弓像是消化完成的胃袋,弧度又瘪下去。
他放下弓,说了句什么,戴着指套和对手击掌,然后便匆忙离场,从包里摸手机。
海阳瘪瘪嘴,转头,手作喇叭状喊:“好了好了!大家伙都散了吧!这场平局,下次有机会再比!”
周围人群缓缓散开,我的肺部终于获得呼吸的空间,只听一片细碎的唏嘘。
人群逐渐离开,但留在场上那人正解下发带。
距离还是远,我看不清他半隐于阴影里的面目,只能借着头顶大灯洒下来的光,本能追逐着他手上的小动作。
他随手把汗打湿的头发向后理了理,垂首,用一手压着,活动了几下手腕。
微妙的性感。
——这是裴雁来。
我嘴唇开合了几次,无声地喊出他的名字。
说也奇怪。和重逢时大脑当机认不出人的状态完全不同,只凭结束时这么一眼,我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非要问之前为什么差点就认不出,是因为九年真的是太久的分别。他裴雁来变了还是没变,如果变了,又变了多少,我都一概不知,甚至不敢去猜他长成什么模样。
至于为什么现在反倒认得出他,那全是因为我沉溺于过去的时间太久,久到以往的每个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活动手腕的小动作,和某一段与他有关的记忆发生了重叠。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楼下的矮门,莫名的冲动在腔中涌动,将我胸口撞得一阵阵发痛。
我来不及想,拎着包奔出去。
因为初来乍到,对馆内结构全无了解,四处碰壁后,我才摸到浴室。期间不小心撞到几个路人的肩膀,连句“不好意思”都说得像是从胃里挤出来,不甚清晰。
我不顾过路人诧异的目光,衣冠整齐、横冲直撞地闯进浴室。
浴室是单间,水雾缭绕,玻璃隔间刚被打开,裴雁来上身赤着,肌肉凶悍又漂亮,腰侧一条不长的陈年旧疤都显得性感。
看到我,他幅度很小地扬了一下眉,是一瞬明显的诧异,很快又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这时候才觉出尴尬,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又闹个红脸跑出去。
这一路就跑到了射箭馆门口。
裴雁来的肉体对我吸引力偌大,腹肌凶悍,等待在这时格外难熬,我怕闹出难堪,只能半蹲着,靠在门边平复燥热的呼吸。
二十分钟后,裴雁来推门出来。
距离很近,他一垂头就和我对视。
我担心态度不够真挚,还傻逼一样朝他招了招手:“裴律。”
裴雁来面露倦色,看着我,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我竟然从他的眼神中咂摸出没来由的阴郁。
没等我往里深挖一步,他已经移开视线。
他面目沉静俊美,颔首都被做得优雅:“挺巧的,在这儿遇到。”
我僵硬地点头,说,嗯。
我以为他会有什么下文,比如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可他没有。
“时间不早。”他笑了下,笑意却很浅:“我先走了,你自便。”
这不是我想要促成的局面。
今天老天把我引到这里,就这样收场实在可惜。我有许多话想对他说,也有许多问题亟待他解答,也只有他能给出答案。
“等等。”
裴雁来要走,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角。
他猛地垂眼,神情很淡,我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锁定。
人还是那个人,但眼神全然不同了。他手臂骤然发力,颈侧线条因此更加深刻,我差点被扯得一个踉跄。
好在我攥得紧,衣服像拔河的麻绳,被扯成一条绷直的线。
但并没僵持太久,冒犯令面露倦色的裴雁来更加不愉。
他眉骨压低,像是彻底摘下了一层云山雾绕的仙人面具,脱胎降生成生而吃五谷,有喜怒的凡人,说出口的话都淬上寒气。
“林小山。”他轻声问:“你想做什么。”
或许我命中带贱,天生抖m,竟然在这一句冷言冷语中获得了久违的快乐。
我像是被野兽叼住颈部威胁着的猎物,可不同的是我并不怕死。
“叙旧。”
——甚至还想送上喉管讨好残暴不仁的狩猎者。
我一根根把手指松开,衣角被握出清晰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