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慈站在生死的边缘,左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击穿了他的身体,随后他往后坠落,落入无尽的深渊。
大地传来一阵颤动,左弦狂奔上去,他什么都没能看见,只有岩浆在流淌,融化又凝聚,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狂躁地吞没着四周,这激怒了海洋,火山在真正的狂涛之中迅速冷却凝聚,化作一座原始的空壳。
左弦在浪花上,他被水冲出去很远,随着起起伏伏的波浪涌动着,终于看清楚那具空壳的模样。
那是他自己。
左弦带着一身汗醒来,他闷在厚厚的被子里,才想起来父母跟自己打了招呼,说今天过来给他送点东西,显然还顺便收拾了一下家里,被子应当是她帮忙加厚的。
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左弦靠着自己支起的膝盖,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一片寂静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黎思的声音:过去的一年里,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为什么?
为什么?
左弦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很努力地抛出锚点,让自己固定在这个世界上,试图从火车挥之不去的阴影里将自我拽拉回来,没有人会停下来,他应当向前走了,死去的同伴有那么多,为任何人停留都是一种愚蠢,若他一一默哀悼念,迟早会把自己也拖垮的。
在协调自己跟世界的时候,左弦并非一次都没有想起过木慈,对方的眉眼仍然清晰,可是他没办法再想起那个人的笑容,大概是火山的岩浆太炙热,将最后一幕牢牢封锁在他的视网膜上。
在熊熊燃烧的小岛上,有一个人在月光下无数次坠落。
他再没办法想起别的场景来。
放过我吧。左弦低声说,木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放过我自己。
左弦在黑暗里呆了一会儿,出奇的感觉到轻松。
在火车上待久了,左弦格外喜欢黑暗,黑暗让人放松,黑暗带来寂静,他不喜欢开灯,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房间都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有时候,在这种漫长寂静的黑暗里,左弦甚至感觉自己游离在生跟死的边缘,烙印在他视网膜上的那个身影,仿佛也在这种虚幻之中触手可及。
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左弦终于跟世界同步,他仍然感觉模糊,却能开始着手处理火车跟现实的事时,就已经想通木慈为什么会救下自己了。
他一直注视着我。
比我想得更多,更久,也更专注。
两年了,那些残忍血腥的记忆早已随着时光淡忘,可那座鸟语花香的小岛,咸咸的海风,明媚的太阳,雪白的沙滩,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景仍然如影随形,在左弦的大脑里挤占着极重要的位置。
他还能描述出不同时间段的景色,翻涌的海浪,妖异的月光,还有莉莉丝妩媚的脸庞跟抹了一脸火山灰的新人灰头土脸的模样。
甚至于那颗金色的核心,它是菱形的,自内而外地散发着光芒。
他只是没办法提起那个人。
他不能提起。
左弦试图忘记那个存在,这样更好,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实际上,在见到木慈的那一刻,左弦终于意识到了。
自己只是不能接受。
他们从没能真正的开始,就匆忙的结尾了。
除了这段记忆,左弦什么都没能留下,所以他没办法将它摆出来,没办法气定神闲地看着毫不相干的旁人评价指点
他不愿意任何人抹去木慈的存在,甚至是这个世界的木慈,却在两年后的今天,被迫面对这个现实。
左弦拉开窗帘,万家灯火甚至夺去月光的璀璨,他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看见火车的幻影,轰隆隆地碾压过尘世。
他要怎么好起来?
火车把他的一部分,遗落在了那片海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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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现实(03)
木慈如溺水的人冒出水面,猛然睁开眼睛。
坐在身旁打瞌睡的女孩子被他惊醒,睁着朦胧的睡眼茫然打量着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后继续趴下去睡着了。
窗外是黑的。
木慈还没有从火山里抽身出来,他使劲呼吸着,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燃烧,那颗石头击穿了他的胸骨,火焰从体内燃烧开来,剧痛几乎摧毁他的意识。
在坠落的时候,木慈看见无尽的火焰染红天际,觉得吹拂过耳边的风都静止下来。
他本来应该在海里才对。
这是哪儿?是火车吗?又一个新站点?还是说还是说两个世界根本没有融合,对了,火车
这里是火车,又不是。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推着推车的乘务员打断了木慈的思路,她满脸担忧,您有什么需要吗?
木慈满脸都是汗,脸色惨淡,嘴唇微微有些发白,他费劲儿地摇了摇头。
两名乘务员互相换过一个眼神,过了几分钟,给木慈送来一杯热水,这才离开。
木慈靠在窗边,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明明穿的不是这件衣服,胸口的伤也消失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口袋里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急忙低头去捡。
是一张车票。
车票!
木慈微微睁开眼睛,将这张车票捡起,可上面没有熟悉的倒计时,而是固定的
他猛然翻动着自己的口袋,找出一部手机跟几块零钱,还有自己放身份证跟银行卡的折叠钱包,连脚边的背包也是,塞着衣服跟电脑。
手机的屏幕亮起。
2021年05月07日。
这个时间点
隐隐约约的疼痛感仍旧徘徊不去,明明身体并没有真实受到伤害,可幻觉仍然没有停止,木慈使劲忍住,在即将到站的时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突然那头接起得非常快,紧接着木慈就听见爸爸闷哼了一声,还有妈妈咳嗽的声音,另一头立刻改了口风,最近过得怎么样?
是他们。
木慈想,是真的。
自从第一次进入火车,木慈认清现实后,就从来没有尝试给家里打过电话,他总是很习惯一个人面对现实。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机那头声音很快拉远,变成两个人的声音:怎么回事啊,没有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喂喂?听得到吗?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信号也太差了,我拿出去看看
木慈低头重新检查了一遍车票,他已经对这时候的具体情况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能茫然地先按照车票上的地址下车。
看来他当时虽然受到了重伤,但是还没有完全死去,于是火车仍旧把他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