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乡民随口一说的闲话,却包含着好几个可怕的陋习,这些习俗构建起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融入生命之中,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可自幼长在红旗下的木慈跟丁远志就听得一头雾水了。
只有左弦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已经听出其中的问题来了。
木慈不知者无畏,没听懂当然也就不害怕,见左弦的脸色古怪,不由得有点好奇,刚想开口询问,桌子忽然被猛地一撞,他立刻扭头看去,发现是中年男人吃醉了倒下去,正要起身,觉得自己也头重脚轻,眼冒金星,登时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慈悠悠转醒,手上固定的木板早就脱落了,左弦整个人都倒在他之前脱臼的肩上,不过并不是很痛,不知道是麻痹了,还是已经恢复好了。
木慈头还昏着,闻到一阵尘土味,几乎要咳嗽起来,他眯着眼刚想抬头,忽然看见好几双脚就围在他们跟前,顿时把咳嗽憋在嗓子眼里,僵硬得不敢动了。
视野里能看到的还有陆晓意跟宋婕,她们俩都倒在脚边,其他人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
这些脚站了很久,一动不动的,似乎在等着什么,木慈的手被左弦压在身下,这会儿全是黏腻腻的冷汗,他脑袋里一片混乱,忽然觉得掌心被捏了捏,立刻使劲儿把眼珠子瞟过去看看,发现左弦没动静,掌心里却被掐了一下。
左弦也醒了!
木慈一下子觉得安心多了,紧接着外头又走进来一个人,是那个长相诡异的老管家,他问道:选好了没有?!
之前跟中年男人一块儿喝酒的一个乡民很是恭敬:大管家,我们这桌的孙爷,您看这血气,这精气神,他喝了整坛子参酒,肠子也用油润好了,绝没有什么脏东西,精华都在血肉里头呢,您看着中不中意?
还行吧。管家压低嗓门,快动手,这可是大少爷大喜的日子,平日这药肉非得精挑细选不可,少爷往年身体弱,受不得大补之物,可现在急着用,只能试试看,赶紧挑个最有血气的,要是没用,别说咱,就连你们的小命都保不住。
听他们的口吻,好像他们几个人是一株株百来年的老人参,随着他们精挑细选。
好嘞!
确定了药材后,几个人很快就动手搬运起中年男人来,把他丢在了一张大桌上,巨大的桌面这会儿成了一块案板,中年男人脸色绯红,睡得正酣,歪着头,衣服被扒下来了,像头待宰的活猪那样干净光洁,垂落下来的手臂进入了木慈的视野。
木慈只听见嗤的一声,一股散发着酒香的血就顺着那条粗壮的胳膊流淌下来,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药碗里。
放血时,那位大管家一直在连声催促,看起来很不耐烦。
老管家,您来闻闻,这香气接血的人啧啧道,真是绝了,大少爷一定满意!
木慈全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他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眼睛里似乎都是血的颜色。
中年男人死得很快,在此之前,木慈从没有想过人还会有这样的死法,就是悄无声息地,一下子胳膊上就没力了,完全掉下来。
他醉在酒里,死在梦里,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消散,就死了。
接完血后,那群人又问道:大管家,您说这几个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管家冷笑起来,吃一顿席就够便宜他们了,等醒了让他们自己滚蛋,还能怎么着?这大喜的日子,送这碗血酒才是当务之急。
杀了一个人后,这些人竟然真没有再管他们,直接把人撇在里头就出门去了,毫无半点忌惮。
这时醒来的只有身体底子比较好的左弦跟木慈,等所有人都走了,左弦才低声道:外头的鼓乐停了很久,这群人急着要血,看来那位大少爷一定出事了。
木慈低声道:你是说要开始冥婚了?
左弦点了点头。
这时候两人才看清他们所有人都被丢在一个厨房的小柴房里,门上只遮着半面帘布,遮住中年男人的脸面,只露出他那截血淋淋的胳膊来。
吃人肉,活人寿木慈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用得不是饥荒吃人,饥荒吃人不是民俗,是吃人肉治病
这老头心眼忒小,说我耍滑头,自己还不是一样。左弦摇了摇头,居然耍这种滑头。
两人沉默了一阵,等着恢复力气,木慈又道:刚刚那些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对劲。
拍喜打生,让夫人生下少爷的是一拨人,涉及陋俗。左弦简单解释了下提到的几种民俗,淡淡道,而十个月后,饥荒开始,少爷病重,又来了一群人治好了少爷,看现在的药方,我猜当时治他的方法就是吃人肉,正好荒年开始,他们还打了旱魃,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两拨人,都涉及不同的民俗木慈喃喃着,忽然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这里至少已经来过两拨人了?!之前的那些背景故事里出现过外来的人,实际上也是火车上的乘客。
左弦低声道:不错,第一拨人的线索不多,可是第二拨人就非常清楚了,他们明显选择站在土楼主人那边助纣为虐,不知死了多少人,不过剩下的人肯定都顺利逃过了一劫,离开了这座土楼。
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站点吗?
从来没有过或者是我不知道。左弦沉声道,我刚上车那会倒是有人对过站点信息,不过到第四站时,乘客死到只剩下我跟清道夫,人死得太快,也就渐渐不费这个劲了。
木慈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有点抓狂:这老爷子拿人命在这里填他的故事?!然后我们这些人只是故事里头的一个情节?
他话音刚落,外头的喜乐很快就变成哀乐,风中传来凄厉的哭声,还有女人的惨叫声,木慈一下子慌了,问道:什么情况?
左弦却忽然冷笑起来:说来也巧,咱们歪打正着,杀了罪魁祸首。
什么意思?木慈完全糊涂了。
我说过,旱魃在民俗里有两个说法,一个是生下来的死胎,一个是死了不过百天的尸体。左弦低声道,第二波人分明打过旱魃,为什么荒年还没停下?旱魃就是少爷!他被救活过来,但是必须要用人血喂着,所以土楼看起来是丢弃老人,实际上是回收药品。
我们势弱,根本没办法从武力上结束,可是冥婚就等于因果律,既然要结冥婚,一定要死人,而且死的人必须是少爷。
这场婚礼如果死的是女人,对少爷而言换个新的就好了,想要让冥婚真正开始,必须是剥削者死亡,这场悲剧才会发生。
所以那位旱魃少爷,在这个大喜之日一定会死。
简直太讽刺了。
这个设定跟故事发展,未免也也太戏剧化了。木慈听得错愕不已。
左弦则因为其中的荒诞而无声地笑起来,并不是开心,正是因为愤怒、不甘、焦虑才会发笑。
他的笑意完全没有到眼睛里。
看来我们正好赶上这部连续剧的大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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