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洗澡的时间,程栀已经帮他换好了客卧的床单被套。
沙发的靠垫丢在地上,用茶几当桌子整理老师给的资料。因为涉及到很多专业名词,电脑旁边还摊了好几本资料书。
张越从厕所出来时,程栀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嘴里说:“衣服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烘干好,你再等等。”
“嗯。”
张越应声,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坐到长沙发的最边上。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截空位,遥远得像这几个月的断层。
程栀把手边上的护手霜和脸霜推到茶几边缘,“擦一下。”
张越拿起来,旋开盖子,食指舀出一坨奶油色的脸霜。
动作粗糙,额前的碎发也没夹起来。
程栀侧目看他一眼。
然后,她站起身,双手作梳子,把张越的刘海全往后捋,露出一个饱满光洁的额头。
“涂吧。”
她替他固定住刘海。
两人对视,手掌贴着额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暧昧的姿势。
张越呆了一下,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眨眼,瞳孔倒影里全是她。
程栀轻声:“快涂。”
“……”
等他把脸霜涂均匀了,程栀才收回手,回到茶几前继续自己的事情。
张越悄悄摸了一下自己抹了脸霜滑嫩且热烫的脸。
还有空气里甜得溢出来的牛乳香——程栀买的是蜂蜜牛奶味道。
阳台的烘干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滴”。它的任务已经完成。
程栀看眼时间,也不早了,对张越说:“衣服好了,你先去睡吧。”
“……程栀。”张越叫住她。
“嗯?”
“我们谈谈。”
“……”
程栀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明天好吗?”她问,“我今晚有点忙。”
身后的人沉默下来,最后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程栀终于抬起头,望向他背影。
片刻的愣神。
其实,张越今天突然出现在北京,她是有一点触动的。
有一个人愿意从南边千里迢迢飞到北方一个陌生的城市来给你过生日……很难不心动吧。
程栀垂眼,收起外露的情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文献上面。
张越是真的困了,连续好几晚断续的睡眠,直到此刻,明明身在异乡,盖着陌生的被褥,却莫名松懈了神经。
他陷入破碎的梦境里。
梦里,是肌肤的贴近,像她替他捋头发时那样暖和的温度。
一觉天亮,睁眼,他看着白色没有纹路的天花板,缓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地。
时间是早上八点,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的城市运作声。
张越拉开窗帘,看见一片对他而言很陌生的雾霾,压抑的颜色让他感到胸闷。
他走出卧室,客厅没有人,主卧房门是闭着的。
还在睡觉么?
他在门前驻足,程栀还没有醒,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似乎一切行动都跟随她的节奏。
数分钟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环顾这间屋子的装潢。这套房子的面积应该和他妈在五缘湾买的那套差不多大,可这里是北京,还是市中心,价格最昂贵的地方。
八点半,大门被从外打开,程栀拎着早餐从外面回来。
彼此都感到惊讶,程栀问张越:“这么早就醒了?”
张越点头,他问程栀:“你去哪了?”
程栀说:“跑步,还给你买了早饭。吃不吃炸酱面?”
张越看见她一身运动装束。
什么时候养成的晨跑习惯?
房间里充斥浓厚的炸酱香,程栀买了牛奶给他搭配,自己喝豆浆。
她边吃边问他:“你想去哪里玩吗?”
“你平时都去哪里?”
“我?”程栀想了想,“我一般都待在学校。”
“那去你们学校逛一逛。”
程栀愣了一下,点头。
她不知道张越为什么想来这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地方,只是将学校转了转,把这里的环境熟悉了一下。
程栀买的衣服厚实保暖,不像昨天初到北京那样被这里的寒冷冻得仿佛置身冰窖。
程栀问张越昨天怎么找过来的,张越说是跟着地图走到了医学院。
医学院很大,实验室和教学楼也不在同一处。如果昨天程栀没有回来拿资料,他们或许会就此错过。
程栀点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小臂往前走,“带你去堆雪人!”
旁边一块空地上,立着许多个或大或小奇形怪状的雪人。程栀每次都是匆匆路过它们,这还是第一次停下来,加入玩雪的行列。
中午程栀带张越吃了学校的食堂,晚上去商场里吃烤鸭。
夜色再一次暗下来,人压抑的情绪也越来越明显。
因为程栀说,有什么事今天谈。
谈什么?怎么谈?
她要如何宣告自己的死刑?
张越觉得程栀今天对自己的所有好,都是对一个将死的死刑犯的宽容。
她是慈悲的刽子手,马上要一片一片割下自己的血肉。
依然是同一张沙发、同样的距离。
茶几上放着一杯热牛奶。
“先把牛奶喝了。”程栀说。
张越不知道怎么起了点抵抗的情绪,“我今天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