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生昏厥前,听到了老嬷嬷的叹息声,后面那句话他听得不太真切。
是什么?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话。
苏澜生从北苍山回来后昏睡了七天七夜,他睁眼醒来见到的不是苏父,而是隔壁的张大娘。
苏澜生抿了抿胀痛的嘴唇,虚弱问道:我爹呢?
张大娘擦擦眼泪,喂他喝下了一碗热水才道:你小妹她前几日出去玩耍就没回来,你爹出去找她,至今未归。
苏澜生一怔,抓住张大娘的衣袖,慌张道:他们去哪了,阿淼去的哪里,她跟谁出去的?她一直很乖,没人带着她她不会跑很远的。
张大娘:我们也不知道,王婶家的狗娃说她进了魇山就没出来过
苏澜生还没等她说完就下了床,他脚步虚浮险些跌倒,被张大娘扶着坐回了床榻。
阿生啊,你别着急,大伙们都帮着去找了,你身体都还没好你还想着去哪啊?你妹妹不见了,万一你再出事,你要你爹咋办啊?
苏澜生完全听不到张大娘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在想苏淼淼会去哪里。
她失踪了那么多天,魇山没有凶狠的山兽,却有亡魂厉鬼。
阿淼不是普通的孩子,她和自己一样有娘亲的血脉,她也属于山鬼一族,普通的小鬼们不会欺负她的。
她一定会没事的。
他这么想着,下午便有消息传来
苏淼淼溺死在河里,苏父在找女儿的途中摔下陡坡,两人的尸体被运了回来摆在苏家的后院里。
苏澜生跌跌撞撞走到院子里,他跪在两人的棺材前大声痛哭,哭声穿过石墙,传到了萧郁的耳里。
老嬷嬷替萧郁斟茶,看着他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她欣慰之余,一边又轻声哄道:世子,这药果然管用,您再多服些吧。
萧郁恹恹看向桌上浓稠的药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不想喝。
苏澜生将苏父和苏淼淼埋葬后,他用苏父的积蓄在县城里租了间小铺子,生意渐渐好起来后他干脆就住在县城里了。
他一个月难得回去一次老宅,坐在苏父曾经睡过的榻上,一坐便是一整夜。
他不敢回去还有一个原因,他怕看到萧郁,也怕听到萧郁身边人的声音。
几月后的一个晌午,苏澜生坐在铺子里打盹,一位身怀六甲的妇女走进了他的铺子。
他起身招待,乍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他还有些没回神。
陈婉婉褪去了从前的嚣张跋扈,一脸尴尬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苏澜生不知怎么回话,他的视线落到她肚子上,一时滋味难明。
陈婉婉温柔地摸着自己肚子,笑道:已经三个月了。
苏澜生讷讷点头,他想岔开这个话题,手忙脚乱打包了一些糕点,语无伦次道:你、你喜欢吃什么?我和萧郁也算旧相识,就当我送你们孩子的
陈婉婉奇怪道:萧郁?你大概是误会了,这个孩子不是萧郁的。
苏澜生停下手中动作,陈婉婉果然还是红杏出墙了吗?
陈婉婉立马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挥挥手,解释道:我和萧郁没成亲,你不知道吗?我后来想通了,就萧郁那身子骨,还不够我享福的,我嫁给了中州一个富商,他对我挺好的。
陈婉婉见他不答,又想起了曾经对苏澜生说过的重话,她尴尬笑笑,道:以前那些话你别记在心里,现在有了孩子我也懂得了一些事情,我做事不计后果,太任性妄为,对不起。
说起萧郁,他现在还好吗?我记得他的身体好像康复了。既然说开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向你道歉,当初我骗了你,其实衔月草根本治不好萧郁的病,是我故意让人谣传的,我想逼萧郁娶我,现在想想,我那时的做法真的太蠢了
苏澜生完全听不进去一个字,陈婉婉没和萧郁成亲,那萧郁跟谁成亲了?
衔月草不能救萧郁的性命,那萧郁的身体是怎么恢复的?
苏澜生送走陈婉婉后,着急忙慌奔回了家里。
一墙之隔,隔了几个月,他终于又爬上了墙头。
金桔开满了枝头,萧郁依旧坐在老位置,他闭着眼睛在小憩。
深秋时节,一向畏寒的萧郁没有盖着毯子,他脸上气色比初见时好了不少,一眼看过去和正常人无异。
苏澜生离那颗金桔树非常近,桔子的香气也无法掩盖院子内那股浓烈的腐臭味。
苏澜生捂住鼻子,满心都是疑惑,萧郁这是怎么了?
萧郁屋里传来脚步声,苏澜生吓得跳下墙头,他躲在自家院子里,透过墙壁的小缝窥探那边的动静。
一名长相美艳的女子从后抱住了萧郁。
陈婉婉说,萧郁没有娶她,而是娶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姑娘,那姑娘长得极美,就是不爱出门,也不爱和邻里打交道。
少女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碗,抱着萧郁就要替他喂下。
你身体虽然养好了,但是药不能停。
萧郁扭头避开近在眼前的汤匙,厌恶道:病根早就埋下,再怎么治都是这样了,我说过我不会再喝了,你们再敢将这东西端到我面前,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少女松开萧郁,走到他身前,她没有被萧郁的话语激怒,嗓音依旧平淡,说道:你在害怕什么?你害怕苏澜生知道吗?可是你已经把他妹妹吃下去了,你还妄想他能原谅你吗?
萧郁一脸漠然,指甲将桌沿抓出五道鲜明的指痕。
你做到了我给出的条件,我父亲也会答应你,他手下的将士跟他出生入死几十年,宫里也有他的旧相识,狗皇帝马上就要死了,你先想想,用什么方法杀了他,好解你的心头之恨。
萧郁:我自然早就想好了,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怎么,不喜欢跟我说话?不想看到我?萧郁,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郁闭上眼,叹气道:婕儿,我只是有点累。
方婕儿伸手掐住萧郁的脖子,她是定安将军的庶女,虽是庶女,可父亲最疼爱的便是她。
她从小在边关长大,皇城里那些人很少知道她的相貌,她才能安然无恙嫁给萧郁。
她自七岁起就想嫁给萧郁,父亲愿意为萧郁起兵造反,她知道萧郁不喜欢她,强扭的瓜不甜,她还是劈开硬吃了。
方婕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别逼我对苏澜生动手。
萧郁倏地睁开眼,目光森冷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敢!
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什么都不会做,方婕儿抚过萧郁的脸颊,低低笑道,不然我就告诉他,他妹妹死亡的真相。
萧郁埋着头,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狠厉。
苏澜生听到一半就跑了,他脑袋空空,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不然那个女人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
可是你已经把他妹妹吃下去了。
吃下去了,妹妹
萧郁为什么要吃他妹妹?
苏澜生将苏淼淼的坟挖开,他跪在小小的棺材前,颤抖着将棺盖打开。
尸体几个月后不可能还会保持原样,可里面躺着的只有苏淼淼生前爱穿的几件衣裳,都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淼淼的尸体哪里去了?
下葬的时候他还看过一眼,淼淼明明躺在棺材里。
萧郁,是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