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徘徊在桅杆上的人面鱼鹰立刻斜扑而下,从腹部下面的羽毛里伸出两只枯瘦的人手,抓起瘫倒在甲板上的武当弟子扑进了水里。
船下立时一震血浪翻滚,惨号声侧耳而动,几个武当弟子拼命挣扎着浮上水面,就又被水中穿梭的鱼鹰拉了回去。站在船上,虽然看不清鱼鹰在水里的动作,却能看见在几个武当弟子周围飞溅浪花里,带血的皮肉像是死鱼一样一层层的上下翻滚。那几个人身上皮肉就在挣扎起落之间,变得越来越少,就连内脏连续被抛出体外沉进水中,几张血肉模糊的面孔渐渐变成了白骨外露的骷髅。
空见道长惊怒之下,侧身向河里挥出一掌,劲气入水几具体无完肤的尸体和被掌劲震死鹰翻向水面。他这一掌结束了弟子的痛苦,也打出了杀气。
“还我弟子命来!”
空见道长暴呵声起,人想如飞鹰入云,身型疾转间化出四道形影,拳,掌,腿,爪猛攻对手要害。
船夫仍旧不避不闪的漂浮在哪里,任由对方拳掌打向自己头脸。
“砰!”空见道长猛听一声巨响,眼前的人影就像被飞吹散的水花的一样,爆做漫天水珠消散在空中。接着,空中的水珠竟然凝成了银白的水柱,顺着他收回来的拳掌,直击空见面门。
空见道长全力出手之间几乎作茧自缚,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猛然倒仰,想借铁板桥的功夫躲开致命一击。
水柱确实没有打中空见,却在他仰过去的面孔前停了下来。
空见眼看着那悬浮停顿在自己面前的水柱,从顶端开始蠕动着变成了一张人脸,跟着两双白惨惨的手臂也在面孔下面伸了出来,对着身下的空见道长猛抓了下去。
空见道长避无可避之下,只能举掌相应,掌力与鬼爪相撞的瞬间。空见道长只觉他手掌触及之处像是空如无物,自己的掌力像是又一次打空在了天上。
这一回,空见道长真正是后力不续,整个人平直的砸下了甲板上。刚才能装载几十人的大船,却像是没法经受空见道长的这一下撞击,在他身下轰然分解。船上的人全都跟着掉进了河里。
空见道长落水之后,也顾不得再管别人,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快逃!”空见手脚并用的分来波浪,如同梭鱼一般在水中飞射逃逸。他还没冲出多远,就觉得体内气血翻腾不止,一种用力过猛的窒息感直袭心头,仿佛再不停下来换气就会暴血而亡。
空见道长刚刚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就觉得背后压力渐增,似有一个庞然巨物站立在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
“跑得不慢嘛?”船夫的声音饱含着戏谑道:“你那些弟子没几个比你快。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空见道长只觉得背心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掌,带着喷出的鲜血顺水划出了几丈,飞一般的落向了河滩。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见船夫继续追杀。
同时,不知怎么挣扎出水的人,也陆陆续续的爬到了空见附近的河岸上。
唐帅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们上岸之后,就一直在河滩上打转儿,不管怎么跑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们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只有就剩下我们四个。我本来以为这回完了,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丝光亮。我们就往有光的地方拼命跑,最后,就看见了你们。”
“哦!”谢半鬼道:“你说空见道长是被人打上岸的?你看清楚了?”
“很清楚!他就离我不远。”唐帅肯定的道:“甚至连那个鬼魂和他说过什么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空见道长顿时怒道:“谢大人,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贫道与那鬼魂勾结不成?”
“没有!”谢半鬼不紧不慢的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那鬼魂为什么不把你拉到水里,反而是打到岸上?”
空见勃然大怒的撕开道袍:“难道贫道身后的掌上是假的不成?”
“抱歉。”谢半鬼拱了拱手:“捕快做的久了,什么都想怀疑一下,道长不要介意。”
空见道长仍然不依不饶道:“说道怀疑,贫道倒是觉得谢大人更为可疑。你在官道上为什么对我弟子出手?”
“不出手等着被鬼杀啊!”高胖子也来了火气:“那俩人从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们不下重手,不是等着被人偷袭么?还江湖名宿呢?怎么四五六都弄不清?”
“你敢羞辱贫道?”空见腾地站了起来。
老钱急忙打起了圆场:“道长息怒,高大人这人鲁莽惯了,何必跟他动怒。在下替他给你道歉了。”
“哼!”空见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高胖子还要再骂,却被谢半鬼拉住了胳膊。全场顿时陷入尴尬的寂静。
还是老钱打破了安静:“谢兄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半鬼道:“接着去唐门。告诉大伙收拾下东西,等天一亮,就赶去最近的卫所,这回咱们走兵道。”
“走兵道,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也更安全些。”老钱道:“我这就让重散去安排。”
“等等。”谢半鬼叫住了郑重山,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重山瞪大了眼睛道:“这能行么?”
老钱怒斥道:“谢大人的话,就是我的话,他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郑重山带着几个火神卫神神秘秘的走了下去,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梅心儿却压低声音向高胖子问道:“什么叫兵道?”
“兵道,跟官道其实是一条路,就是走的方式不太一样。”高胖子解释道:“我们大明每个县每座城都有卫所,那些卫所的军户平时除了耕种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养马。一旦有战事的时候,只要部队的规模不大,完全可以沿着卫所走,随时随地的换马,这么一来,速度能比平时快出三成左右。”
“这不是最重要的。”谢半鬼道:“最重要的是,卫所为了证明骑士的身份,会在马匹的后面插一面小旗,代表他们经过的卫所。这种‘送兵旗’往往几十,甚至上百年都不更换一次,不知道送走了多少英雄,多少将军。旗帜上的军威和煞气经久不散,鬼神避让。我们带着送兵旗走,会安全不少。”
“原来是这样啊?”梅心儿恍然大悟道:“那你先前怎么不走兵道?”
谢半鬼别有深意的道:“先前我没想到会这么麻烦!算了,不说这些,赶路要紧。”
谢半鬼身上带着锦衣卫腰牌,想走兵道不但没人阻拦,相反的,受到了高规格的礼遇。仅仅一天时间,他们就走出了近三百里,傍晚时分,按照计划入住了沿河大营。
河营主官恭恭敬敬的把谢半鬼让进大帐,摆上酒席:“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就是开河鱼还算不错,请大人尝个鲜。”
谢半鬼皱眉道:“这里才开河?”
“不是,不是……”河营主官连连摆手道:“河水早就开了,这鱼是我们引水养的,什么都没喂过,保证干干净净。”
吃开河鱼,图的就是鱼肚子干净,养的鱼自然已经吃了东西,吃不出一口鲜的味道。那个主官还道谢半鬼不满,吓得冷汗直流。
谢半鬼不是官场中人,自然也不会去管他在想什么,直接问道:“你在河营待得久了,见过这条河上有鬼船么?”
“听说过!但是没见过。”主官道:“这一类事情,老辈的人常讲,但是真正能遇上的又有几个?”
他话落没有多久,大营码头的方向就传来一阵鞭炮声响。河营主官被吓了一跳,顿时不悦道:“怎么回事?”
营兵禀报道:“外面有鬼船。”
“放屁!”河营主官气得破口大骂:“没见佥事大人在么,胡说八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