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门栓被推开的声音后,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黑缝。
文乐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抬眼却对上了一个像风干了的树皮一样的老脸。
那老脸黝黑,隐在黑缝后,让人看不清全貌,但一双眼睛却如黑夜中的火炬,清明又凌厉,炯炯有神,让人有种被看穿了心底思绪的心虚。
是村里长年照顾牛群的老头,这老头不知道从哪来的,从她记事起,这老头就在住在这牛棚里了,平日不言不语,也不和村里的人来往,孤僻古怪得很,她上辈子也只见过这人几面,就觉得这人极为扎眼,让她有股说不出来的讨厌。
对方一言不发,就这么直直盯着面前挎着篮子的妙龄女子。
半晌,文乐珊心底都开始打鼓,心想要不要明天再来,才慢吞吞,气沉沉地开了口。
“找哪个?”
文乐珊咽了口唾沫,她有些怵这老头。
“我,我找苏先生。”
俏生生的女声在昏亮又破旧的黄泥屋前响起,显得格格不入。
那老头眯了眯眼,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又默不作声地转身隐进黑缝里去了。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和老头无声无息的脚步不同,有人踏着沉静的步子过来了,接着,文乐珊就见到了如上辈子一样的,让她惦念了半生之久的那张脸。
苏先生本名苏墨洲,之所以被称为先生,不是因为对方年纪,而是对方来这乡下之前,是大省城里,那所闻名全国的延京大学的特聘教授,村里人对学历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只晓得这人学识极高,所以就叫他一声苏先生。
然而有上辈子经验的文乐珊却知道,这人后来回了省城,除了大学教授这个身份,还是连她也说不出所以然的文豪世家,苏家的独子。
苏家究竟是怎样的地位,因其过于低调,文乐珊也有些理不清,但她晓得,绝对不是一个乡村村长家比得上的。
君子如玉,温润清明,如明星点空,如清风抚松。
用这段话来形容从黑缝中显现出来的男子,再合适不过。
长眉如远山,温润的线条,将那笔挺的鼻梁勾勒出一些秀气,薄唇有些色淡,又因这色淡,有些疏离的温凉,下颌线堪称完美,比之刀削的利落多了许些温和,一路往下,是透着些诱惑的喉结,一片玉白的肌肤隐入黑暗中,像一块绝品玉石,落在黑水中,绝无仅有,引人去垂爱。
文乐珊不可遏制地脸红了,纵然她上辈子嫁为人妇多年,也对眼前的男色充满了遐想。
甚至身子生出了些肖想的湿意。
“你是文家的?找我什么事?”
文乐珊的名声在这小小的村里几乎人人皆知。
漂亮,娇俏,是许多年轻小伙子的钟情对象。
能与她在容貌上较个高下的,村里就只有一个人,闻木匠家里的小女儿闻云悠。
他刚来这村子不久,许多人还认不全,闻云悠就是那些还没照过面的人之一。
“我...我给先生送些鸡蛋,先生刚来村上,肯定不习惯吧,穷乡僻壤的,这点鸡蛋,希望先生能收下。”
十个鸡蛋并不多贵重,但是文乐珊家里在村里算不上什么有家底的门户,鸡蛋对于文家,也还算得上是要紧着吃的好东西。
但是重生来的文乐珊,上辈子已经吃惯了这些鸡鸭鱼肉,眼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打紧的。
门后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目中就攒起些思虑,让人想去抚平。
“这不合适,这鸡蛋还是留给家里老人孩子吃吧,我就不用了。”
对方一口回绝了。
文乐珊一急,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抵住了对方想关上的破门。
“先生不用和我客气,我知道你来这儿,只让你带了几件衣服,这牛棚又臭又破,哪里是先生这样的人能住得?鸡蛋虽不稀罕,是我的一片心意。”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男子眉头皱得更深,那妙龄女子眼中一片爱慕,他不是什么傻瓜,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多了。
薄唇微微沉了沉,整个人的气息有些疏离,但良好的教养让他还是没有沉下脸。
“不然,不然先生教我念书吧!这就当我交的学费!”
到底重活了一辈子,文乐珊抓住了对方脸上一闪即逝的不虞,心中一想就知道自己孟浪了,也是自己傻,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可能是她稍稍表现出意思就能攀上的呐?
既然对方是延京的教授,想必喜欢做做学问,那她就投其所好,慢慢图之。
总归,现在的她,既有美貌,又有时间。
他俩之间只是生疏,等到相熟了,一定能拿下,往后跟着对方回省城,什么赵村长,等她给他们好看!
果然,对方气息缓和下来。
“想学习来找我就是,我不收学费。”
文乐珊一喜,眨了眨眼睛,满目都是儒慕之色,为那张十分明艳娇俏的丽色罩上一层青涩的纯然。
“苏先生肯教我,我可不能占了先生的便宜,鸡蛋就当做个凭证!我一定努力!”
说罢,文乐珊就把菜篮子放在木门门口,不管对方还想说什么,径直飞快地跑了。
第一步成了!
文乐珊心中窃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和对方喜结连理的未来。
“鸡蛋拿进来,先搁着吧。”
门后的破屋里,老头坐在门板为面,四角用几块砖搭起来的床上,掏出一杆烟枪,攒了点老烟丝进去,点燃,吧嗒吸了两口,慢悠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