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的天气,真的很热。
看了一眼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杨天鸿朝着身边几名军官挥了挥手,双腿用力一夹,骑着狂血青狼,进了安州府城。
虽然是西南地区的核心城市,安州面积却不是很大,最多相当于内地相对繁华的府城。数十万人口听起来虽多,可是在这城内随便一撒,也就显得稀稀拉拉。
这座城市完全是按照要塞的规格进行建造。城墙多达三道,由外及内逐渐增高。墙壁完全用大块岩石砌成,其中的粘合剂,甚至还是极其奢侈的糯米灰粉。杨天鸿压制修为,以普通人的十成力道在城墙表面狠狠砸了一拳,只留下很浅的白色印记,就连岩石缝隙里的白灰也丝毫没有抖落。
刺史曹辉已经年过四旬。身为朝廷大员,他带领安州众官早早就在城门迎候。见状,杨天鸿连忙从跳下荒兽,对着曹辉行礼。只不过,这位品级与自己相当的安州刺史,看上去就像七、八十岁的垂暮老者,丝毫没有中年男子应有的精神。
很多白发从曹辉官帽下面露了出来,他的脸上遍布皱纹,皮肤枯黄。拱手行礼的时候,杨天鸿看见曹辉双手皴得厉害,几个手指上指甲几乎全秃,与常年劳作的乡间老农没什么区别。
曹辉为人很是客气:“杨将军,请随我前往刺史府安歇。大军驻地及相关已经安排下去,酒饭也已备足。现在入营,即刻便能安歇。”
杨天鸿点点头,也不推辞:“有劳刺史大人。”
走在前面,曹辉觉得很是感慨,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从京师到安州,这条路曹辉很是熟悉。正常情况下,即便前往安州购买粮食的商贾,轻身便捷,至少也要走上两个月。然而,从接到京师红翎急报至今,前后不过二十多天,玄火营就尽数抵达了安州府城。
曹辉看到了杨天鸿胯下的那匹狂血青狼。荒兽拥有强大的血脉能力,奔跑速度远远强于普通马匹。对此,曹辉多少有所耳闻,也并不奇怪杨天鸿能够在短短时日纵横千里。然而,一个人走得快,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跟上速度。玄火军上上下下多达万人,即便你杨天鸿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每人配备一头荒兽。
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如此清楚:上万人的大军,只花了二十多天就走完了这段路。而且曹辉仔细观察过,玄火军官兵精神状态良好,身体健康,兵甲辎重也没有拖拖拉拉。虽说有些疲劳困乏,但只要稍事休息,很快就会变得精神焕发。
这真的很奇怪。要知道,安州不比别处,这里终年气候炎热,在酷热环境下行军,体能消耗巨大,沿途也要补充大量的水。楚国军队难以对越族蛮夷构成威胁,就是因为作战环境恶劣,水土不服。否则,安州也不会陷入被动防守,无力进攻的局面。
能够做到刺史高位的人,眼光和见识都很不凡。曹辉很快想通了其中道理:他在杨天鸿衣服袖口看到了归元宗特有的标志。除此而外,还有数十名军官亲随,衣服上都绣着相同的纹饰。
曹辉觉得很是激动:修士通常不会插手俗世之间的战争,但只要有修士出手,获胜的可能也就成倍增加。
刺史府的酒宴非常丰盛。虽然遭遇越人战乱,安州的物资却很丰足。当然,山珍海味精美佳肴倒也算不上,餐桌上的各种肉食却是管够,米面主食随便吃,酒水也完全可以保证。
杨天鸿没有客气,直接坐下来,对着餐桌上摆好的饭菜大吃起来。跟随在身边的亲信军官也是如此做派。一时间,如同风卷残云,把刺史曹辉等一干安州官员看得当场呆住。
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大军后勤补给方面,还请曹大人多多费心。玄火军在安州只能停留两个时辰。稍事休息,我们即刻前往青绥。”
闻言,曹辉不仅为之一惊:“啊!这么急?杨将军不在安州城内休息几日吗?”
杨天鸿大口撕扯着一块酱牛肉,言语认真,表情严肃:“青绥惨遭屠城,蔡县目前仍被越人蛮军围攻。多呆一个时辰,死伤百姓就会更多一些。本将奉命征讨蛮夷,自然是行进速度越快越好。各种军用物资后勤辎重稍后就到,还请曹大人多多费心,给予方便。另外,玄火军每日耗用米粮饮水还需从安州调用,此事想来曹大人早有安排,本将也就不多说了。当然,后勤供应乃是战事重中之重,来不得半点马虎。若是安州官军能够腾出手来沿途护卫,本将在前方也好腾出人手,多杀越人蛮夷。”
看着神情严肃的杨天鸿,曹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不禁呆住了。
在安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刺史,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作风如此强硬的将军。越人每年都要入境作乱,无论遂州还是京师调拨而来的官军,至少也要在安州停留旬月有余。在此期间,城内治安都会变得混乱,那些官兵与其说是前来剿贼,不如说是祸乱地方。领兵的将军对此熟视无睹,前线送来的急报在他们看来就是废纸一张。反正,援兵已经到了安州,打不打,怎么打,都是老子说了算。刺史虽是封疆大吏,却无法在军事方面指手画脚。只要保住了安州不失,也就基本达到了增援目的。
至于周围那些被越人蛮夷攻破的州县,只能算他们倒霉。
在安州,曹辉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好官。这里是一个苦地方,虽是刺史,却时刻都有性命堪忧的危险。手上有几分关系的官员根本不肯到任,当年曹辉调过来的时候,最初也是存了想要滑脚溜走的心思。然而看了太多百姓被越人屠杀的惨状,心底那股血火悍勇也就冒了出来。十多年下来,安州被曹辉经营得井井有条,城防坚固。越人每次前来,都无法得到好处。只是苦了周边小县,大批人口被掳走,渐渐也就荒废下来。
曹辉并不觉得杨天鸿是在故意演戏。此前安排了两个美貌婢女,杨天鸿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似乎饿了很久,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食物,虽说吃相粗鲁,却是典型的武人做派。
曹辉记得很清楚,前几次朝廷派来的将军,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们要求每餐必是山珍海味,晚上有美女陪伴。银子当然不能少,千两起价还算是要得少了。数万大军驻扎在城内,丝毫没有想要前往邻近州县杀敌的意思。应敌的方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等到越人蛮夷抢够了,也杀够了,这些征讨大军自然也就得胜回朝,留下遍地疮痍的安州。
不仅是曹辉,站在旁边的一干安州大小官员,脸上同样流露出古怪惊异的神情。
杨天鸿三下两下扒完了一大碗米饭,抹抹嘴,不禁笑了起来。
“诸位大人怎么不坐下来一起吃饭?本将有军务在身,不能饮酒。但以茶代酒敬诸位几杯,此礼却也不可免之。”
说着,杨天鸿整了整衣服,端起摆在餐桌上的茶碗,对着安州众位官员行了一礼。
神情茫然的官员们连忙拱手回礼,纷纷散开,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眼睛里的好奇和疑问之色却丝毫没有消退。
曹辉坐在对面的主位上,端起酒杯,遥遥敬祝杨天鸿,认真地问:“不知将军此次前来,总共带了多少兵马?”
这不是什么秘密,杨天鸿漫不经心地回答:“本将带领玄火军担任先锋,兵马一万。稍后还有鲍勇、傅从之两位将军的锐锋、铁甲两军,总计五万余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安州官员们纷纷大惊失色,失望的表情顿时浮现在脸上。众人低声交头接耳,神色凝重,不断摇头。虽然声音小得难以听见其中内容,叹息和失落却很明显。
刺史曹辉脸上全是苦涩,他翕张着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强忍着愤怒道:“本官在红翎急报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次越族蛮夷大举进犯我朝地界,数量多达十五万。兵部……兵部为何视而不见?区区五万人马,能有什么用?”
杨天鸿能够理解曹辉此刻的心情。他也不做解释,只是淡淡一笑,说:“五万人马不算少了。从京师至此,路途遥远,大军行进艰难,国币耗费甚多。兵贵精不贵多,何况,曹大人麾下不是还有两万安州驻防军吗?”
话一出口,周围的安州官员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仿佛杨天鸿这话就是火焰,瞬间点燃了无比巨大的火药桶。
“两万驻防军?哈哈哈哈!平南将军果然是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咱们这里的两万人马。”
“我就说过不要指望什么增援。安州乃是化外之地,朝廷上上下下都把这里当做是随时可以扔掉的累赘。以前如此,现在也还是这样。”
“还是劝说百姓尽数退往遂州吧!当年怎么来,如今还是怎么回去。安州是守不住的,说不定到了最后,咱们都要把性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