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呈现的是琅琊王氏百年的底蕴, 进门便是一大片极其有质感的雕栏画栋, 他只轻轻瞄了几眼, 便跟着奴仆往书房而去。
荥阳侯正摸着稍微有些长的胡须,端坐在茶几旁,等着一旁侍婢给他上茶,见霍桑来了,冲他招了招手。
荥阳侯今年五十有三, 按照年岁还是辈分,荥阳侯都属于霍桑的长辈。
他不理朝政多年,举手投足之间只将他当做小辈, “子渊啊,快来尝尝我这新得的好茶!”
“侯爷,”霍桑连连婉拒,“白水即可。”
“哦?这是……”
荥阳侯惊奇了几息,霍桑爱茶爱收藏亦是出了名的,怎地今日见他,朴素不说,竟连茶都不喝了?
难道真如传闻所言,被悍妻管教所致?
“侯爷误会了,只因晚辈自小身子不好,茶药又相冲,为了身子康健,晚辈这也迫不得已,能少碰便少碰吧。”
原是如此,荥阳侯也不勉强他,只是蹙了蹙眉,他怎么没听说过茶药相冲的说法?
茶水摆在他面前,他又命人给霍桑倒了杯温白水,等挥退花厅众人后,才开口道,“听闻攻打霸天寨是相爷提议的?”
霍桑倒也没想到侯爷会这般单刀直入,既然他这般直来直往,那他也不藏着掖着,点头承认,“霸天寨久居东南之地,扰乱当地民生多年,又是东海余孽,自该铲除。”
荥阳侯摸了摸胡须,淡淡地看着他,“相爷可知铲除霸天寨可有什么后果?”
霸天寨中大多是东海人,当年东海屡次企图侵略大瑞,搞得边境民不聊生,先帝一怒之下派遣欧阳将军东征,直接将东海灭了。
战乱最大的牺牲品便是普通百姓,大多数东海人无处可去,有的渐渐沦落到东南地,渐渐在霸天寨安了家。
而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想要复兴东海的死士与细作。
当年京都内乱,若没有东海死士与细作,欧阳将军也不会死,那么当时的内乱也不会那般惨烈。
霍桑强忍对东海人的怒气,道,“侯爷应该还不知庆阳候之死的真正缘由吧。”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复刻的卷宗递给他,“东海人伙同西域潜进京都,装作外室模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好些与当年有关的官员,庆阳候是其中之一。”
“庆阳候的那场大火,有目击之人瞧见火中有一个女子,但火场中只有庆阳候的尸首,那个女子却消失了。”
他继续道,“晚辈着人将庆阳候别苑翻了个底朝天,竟是发现了一个暗道。循着暗道晚辈终于寻到了那名女子,侯爷猜,那名女子是谁?”
荥阳侯眯了眯眼。
霍桑道,“那女子是陈乾侯的外室,来自东海,名曰侯金玉。”
荥阳侯终于明白他要攻打霸天寨的理由,“相爷的意思是,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霸天寨?”
霍桑神情微沉,“侯爷可还记得七年前那场京都内乱?”
荥阳侯蹙眉,那双清明的眼眸也渐渐浑浊了几分,那场内乱,本就是场无妄之灾,上万百姓因此生灵涂炭。
不仅仅是京都百姓,晋州、东海等东南地带的百姓都因为那次内乱流离失所,天灾无人管,人祸亦难躲。
玉杯盏被他轻轻地放置在几子上,荥阳侯微微颔首,“那一场难以躲过的人祸。”
“但若是当年能躲呢?”霍桑道,“若是当年东海人不对欧阳将军一家下手,这一切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荥阳侯眸光微动,最终轻叹一声,“相爷,我知你的坚持,但你可知霸天寨的存在自有其存在的缘由?”
“霸天寨位于东南位,收留了大量的东海难民以及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各个地界的百姓,那里已经自成一界且易守难攻,若是强攻,那些百姓们怕再次流离失所,必定会顽抗。”
“相爷可想好了?”
霍桑顿住了,距离内乱虽七年之久,但大瑞恢复从前的国力这七年却远远不够,若是此时再起纷争,最伤的依旧是大瑞成千上万的百姓。
手中的白水快要被他捂凉了,他沉寂了许久,最终起身向荥阳侯行了个大礼,“侯爷教诲,子渊醍醐灌顶铭感五内。”
疾风再起,那道沉重的大门再次开启,霍桑从里头出来,脸色愈发苍白了些。
他的心,确实有些乱了。
霍一霍二见自家相爷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霍一道:“相爷,夫人回府了。”
霍桑神情微微一顿,自上回陛下病重,林幼情便被阮柔留在了宫中,有柔儿看着她,他是放心的。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她便回来了。
“恩。”霍桑冷着眸,上了马车。
马车才刚行驶不久,霍桑突然问:“霍三可回来了?”
霍一道,“她眼下还在汝州,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传信给她,让她直接去霸天寨。”
霍二凑了过来,“相爷,霍六霍七一直在府上,可要他们也去?”
“他们去作甚?”
“自是去护夫人啊!霸天寨可是个匪窝……”他还未说完,霍桑那道阴冷的目光准确无误地射到了他身上。
他浑身一震,连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