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君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这才几个月没见,他脸上的容光好像一夜之间全没了。
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门庭若市供不应求,她心里一揪。
“江郎君。”她走近前叫住他。
江玉风先是一愣,看清楚来人之后,他尽量扯出一丝温柔的笑,“是幼娘来了。”
杨幼娘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话音未落,便直接拉起他的衣袖往厢房里钻。
“江郎君,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急切地问道。
江玉风本想否认,但一想起幼娘何等聪慧,他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只好如实道,“因是前些日子的琉璃绸,崔氏布行的生意见长,一度供不应求,订单也由下个月排到了明年。”
杨幼娘挠头,“这不是好事吗?”
江玉风苦笑一声,“祸兮福兮相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可况在京都这个遍地都是布行的地方,一枝独秀自然也会引来辣手来摧。”
“前几日朝廷颁了法令,年入过千两的商者,要增加税务,否则怕是要被逐出京都。”
他摇了摇头,“没想到经过前些日子的经营,我崔氏布行竟突然出现在了那富商之列。”
这故意针对太明显了!杨幼娘气愤道,“那监市眼瞎了不成?”
江玉风安抚道,“其实也不怪那些背后使手段的,我与几个管事粗略算了一下,经过这几个月的经营,税务方面,我崔氏布行还是能负担得起的,而且……”
他扬起了他那干净的笑容,“估摸着今年应该还有剩余。”
虽说如此,杨幼娘依旧觉得恼怒,都是生意人,本本分分做生意不好吗?为何总要在背后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江玉风这才想起问她,“你怎么出来了?霍相他,待你可还好?”
一说起霍桑杨幼娘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吐槽,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要当真认真吐槽起这败家玩意儿,恐怕三天三夜都不够。
于是她只好将她微服私访的事先同他说明。
“南郊?”江玉风笑得明媚,“我正好有一批在南郊的蚕丝需要去收,若是可能,你我正好可一路同行。”
杨幼娘也惊奇这求之不得的天降巧合,连连应道,“那再好不过了!”
若是能躲进江家收蚕丝的队伍里混入南郊,得到的信息怕是比她自己一个人去寻更来得详细轻松。
因是江玉风在南郊有一个专门的收蚕小院,才聊了几句,他们便动身启程了。
南郊距离西市大约有好几个时辰的车程,刚出南城门,天色便已经擦黑了,马车晃晃悠悠得行驶在路上,才过了半刻钟,车外便没了城里的繁华热闹。
这种环境杨幼娘再熟悉不过,她自幼长在西郊,白日里跟着那些娘子妇人们出去给城里人帮工,晚上都是赶在日头落山之前回来。
因为日落之后,街道上总会出现一些三三两两出来寻食物的流民。
西郊倒是还好,京都东南西北的郊外,流民最多的属南郊。
因为只有南郊有路通往南河府、江南府、江东府等地,而这些地方又是洪水高发区,几乎每年都有灾情。
一旦有了灾情,民众大多都选择往京都而来,京都城门太高,所以他们大多数会选择在南郊安家。
南郊虽然设了武侯铺与不良府,但由于流民太多,且南郊又有好些达官贵人的别苑府邸,贵人们自有打手护卫,根本轮不到他们出手,所以南郊的流民会比旁的京郊胆子更大些。
此时日头刚落,她很明显感到马车在加快速度行进。
终于在车夫的不懈努力之下,马车在一炷香之后,在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街角院子门前停了下来。
一路都在闭目养神的江玉风睁开了眼,大约这一路的休息,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眼中的荣光也渐渐回来了。
他走下车后,还不忘回头伸手扶她,“幼娘,我们到了。”
杨幼娘顺着他的牵引走了下来,大约是对霍桑的训斥实在刻骨,她这一路上都不敢摘帷帽,生怕躲在暗处的六和七回头跟霍桑告状。
此刻光线又不好,所以也只能借助江玉风的牵引才勉强能下车。
院门大开,点点烛火将整个院子都映照地十分通透,她才抬脚进去,便迎面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郎君来了……”小莲的话正要说出口,面见藏在帷帽之下的杨幼娘时,依旧还是死死的被她卡在了喉咙里。
她指着杨幼娘的帷帽,“你,你你,你,你你你……”
“哎呀别‘你’了!先进去再说!”杨幼娘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只这么几句话,便让小莲狠狠证实了她方才心底的想法,她顺势紧紧地将杨幼娘的手挽在自己的胳膊肘里,红着眼眶,紧抿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
直到进了屋子,小莲还是那副样子,等到杨幼娘有些不耐烦地要将手抽出来,却对上了她那张早已默默哭成泪人的小脸。
“我这又没死,你哭什么?”
果不其然,啪地一声,杨幼娘的手背上被印上了小莲专属的手掌印,还是从前的那个形状。
“你可知你失踪的这段时日,我与妙英担心坏了?”她红着眼眶,嘴里却依旧蹦出辣字儿,“你怎么没死在外头呢?”
杨幼娘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么些日子没见,小莲竟愈发泼辣了。
她与小莲、妙英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原本三人相互都瞧不对眼儿,后来一同进了梁师父的丝织坊,更是成日里相互排挤,很不安生。
后来梁师父没法子,说是要从三人里头踢一人出去,起初三人都想留下,也不知为何,才一天功夫,这三人突然都说让自己走,其它两人留下。
只这么一遭,三人便再也没吵过,感情还愈发亲密了起来。
当杨幼娘被梁师父选中继承人时,她二人甚至比杨幼娘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