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甫至,堤边杨柳夹岸,都已经吐出新芽,岸边走索、骠骑、飞钱、抛球、踢木、撒沙、吞刀、吐火、跃圈、斤斗及诸色禽虫之戏,纷然丛集,又有买卖赶集,香茶细果,酒中所需。
来踏春赏景的人多了,周围聚集的百姓也多,这里自然是一派繁荣的景象。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是岸边还有几个衣衫褴褛、头发斑白的老乞丐,在早春微凉的风中痛苦地沿街乞讨,不停地作揖叩首,求来往的路人赏口饭吃。
陈建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苦笑道:
“这些乞儿扰了大王游玩的兴致,是臣处置不周。”
赵枢摇摇头,微笑道:
“哪里,起码本王知道这眼前的一切不是陈制置临时摆弄出来的。
之前赵霆知杭州,比苏东坡差了太远,之后朝廷再派知州,陈制置可要与他们密切配合——
实话说了,本王已经安排了两浙路不少人察访民情据实上报,如果做的不好,本王就算回了开封,也不会开心。”
陈建赶紧赌咒发誓,说一定会更加努力,方腊这一闹,两浙严重种双季稻严重缺人,确实很考验他这个制置使的本事了。
“但愿以后陈制置能如苏东坡一般留下一方佳话,对了,这堤有名字吗?”
“唤作钱塘堤,百姓都叫苏公堤,只是怕恼了当朝,也只是私下里说。”
苏东坡本是旧党一员,可他目睹旧党掌权之后的种种,也严厉驳斥他们跟王党没什么区别,可谓是不唯上只唯实的代表。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教化牧守一方,让那边的百姓真正得到实惠,这点已经全方位吊打大宋当下大部分的官吏。
可惜,人才还是不能量产,只能看着一点点完善的制度能不能培养出来了。
只有朝廷这艘船是从上往下漏水,想要扭转大宋面临的困境……
我要走的路还真是不少啊。
“以后此堤就叫苏公堤,本王说的。”
赵枢望着眼前的春景,从游人中依稀看到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天上的乌云渐渐聚在一起,细细密密的雨点接连不断从天而降。
赵枢叫人取来纸伞,缓缓朝那人迎去,那人也缓缓上前,见赵枢居然独身前来,神色复杂地道:
“大王这次怎么自己来了?”
来人正是方百花。
她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行走时牵动伤口,让她一直紧皱眉头。
赵枢呵呵微笑,将手上的纸伞递过去:
“我来给姑娘送伞,姑娘总不能一刀把我杀了。
怎么样,方兄考虑地如何了?”
方百花摇摇头,诚实地道:
“兄长暂时还没考虑好,不过他也不愿与朝廷继续为敌,这几日我们就会退回老家。”
“不成,”赵枢立刻打断了方百花,“只有两个选择,招安或者灭亡。”
“为什么?”方百花不忿地道。
“我想宇文宣判已经说得很明白,都是成年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们赌一把,败了,我也需要一个交代。”
春雨淅沥沥地落下,缓缓淋在方百花的头顶,她没有接伞,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枢,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枢随手撑伞,为方百花遮雨,在细密如烟的小雨中说起那些很破坏意境的话:
“大宋即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前敌,两浙关系到大宋的稳定,方腊招安,我可以给他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用自己的表现来伸冤。
可如果不愿招安,本王一定会命令禁军从速进剿,今年之内,一定荡平所有的叛军!”
赵枢字字铿锵,不容置疑。
这不是来自于工作以来修炼的话术,而是来自于刚才观看西湖的感悟。
大宋以后还要面对许多艰难的场面,起码眼下,他要竭尽所能稳定一切,断不可再让方腊破坏稳定大计。
不招安,就只能灭亡,一刻也不能等了。
细雨中,方百花终于缓缓垂下头,叹道:
“招安之后,我们去哪里安置?”
“本王已经给你们寻了栖身之地。
易州,那里刚刚收回大宋,可以给你们一个屯田戍边的机会。”
方百花还不知道易州已经回到了大宋,闻言微微一怔。
方腊军上下都以为招安之后会被拉去打西夏,没想到居然是北方。
“我这就回去通传吾兄。
宇文宣判不日返回,还请大王放心。”
方百花说着,缓缓从伞下离开,又投身雨中,用手按着伤口,顷刻消失不见。
赵枢提着纸伞呆呆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按照套路,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伞送给这位佳人。
哎,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