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鸮身上又腾起浓浓黑雾,分明是气不过,可只一瞬,又自个儿缩了回去,前些日子,慎渡说了一句,若是萝瑕能将主上擒住,便将她封作护法将军。
华夙不屑地笑了一声,她倒是敢想。
主上现下功力恢复到几成了?白骨鸮压低了声音问。
蹲在地上的黑猫扭头,朝桌边坐着的人看去,随后两眼一闭,磨牙凿齿地按捺着怒意道:四成,但应付一个萝瑕尚已足够。
不如让在下跟在主上白骨鸮慢声开口。
不必。黑猫碧眼一睁,你且留在苍冥城,替我好好看着慎渡,孤岑已走,总得在城中留双眼。
容离撘在杯沿上的手一颤,本以为这鬼恢复得差不多了,现下才知晓,竟只有四层。她终究是个凡人,思来想去也不知四成功力究竟有多少,估摸着应当还不太能行。
白骨鸮只好颔首,属下斗胆,不知主上往后有何打算。
养伤。华夙并未多言。
白骨鸮抖了一下羽毛稀疏的翅膀,也好,现下慎渡拿不到鬼王印,便登不上垒骨座,听闻他近段时日又派出了不少大将,其中便有关天阵凤尾,凤尾与萝瑕向来不合,不妨推上一手,让他们自个先来个窝里反。
我自有法子。华夙沉思着,关天阵?原来是她。
白骨鸮讶异,怎么,主上还碰上凤尾了?
她在祁安布了个阵,但被我解了。华夙轻描淡写般。
白骨鸮倒呵了一口气,不知布的是什么阵?
华夙平静道:你可知我是如何来的?
此话既出,白骨鸮陡然止息。
华夙冷淡一哂,小把戏,这凤尾倒是学了八分像,可惜被我解了,只是她将踪迹藏得太好,我找了一圈也未将她找出来。
何愁寻她,她现下为慎渡卖命,慎渡尚还用得上她,她自会现身。白骨鸮道。它不着痕迹地朝桌边那病恹恹的凡女看去,壮着胆子问:不知主上为何要留个凡人在身侧,还如此关照。
谁容你管这么宽的?黑猫碧眼微眯。
白骨鸮陡然退了一步,若主上没有别的事吩咐,在下便先回苍冥城了,离城太久,慎渡怕是要起疑。
去吧。华夙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白骨鸮也未露出半分依依不舍,转身就撞出了窗。那一瞬,本就血肉模糊的一只鸟儿登时好像四分五裂,被脔割成漫天血雾飘摇落下,零星血点还沾在了窗台上。
容离站起身,怔怔看着窗外那簌簌落下的朱血和碎肉,眼都瞪直了,一颗心蹿至嗓子眼。
他
无妨,他分了一缕神识过来,只可惜了这只白骨鸮。华夙毫不在意。
容离不知道这神识是个什么东西,但听华夙语气平淡,想来那鬼约莫是未受伤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讷讷道:我还以为他不要命了。
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华夙轻呵。
容离想不通这祖宗怎又不高兴了,捏着自己的手指,眼暗暗一抬。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华夙不咸不淡开口:不过头一次见面,你还担心起那旁人死活。
容离认真道:那白骨鸮似乎不是人。
华夙被这话噎了个正着,想想那玩意儿还真算不得人,她真是被这牙尖嘴利的丫头给说懵了,只好道:罢了,不同你计较这些字眼。
容离头发还湿着,发梢直往下滴水,肩上后背的布料大半都湿透了,那里衣又甚薄,脂玉般的肤色都显了出来。她轻轻打了个喷嚏,这时才忽然觉得冷了。
华夙背过身,竖直的猫尾巴抖了一下,水还温么?
容离捏着衣襟,把手扎进水里搅了一下,还烫。
方才不才刚进去,那鸟来得太不是时候。华夙嫌厌道,你可再进水里泡上一泡,把身上的寒意给泡去,省得冻病了。
容离从善如流地泡了一阵,换上干净的衣裳后,拘谨地躺上了床。她本是不想睡的,不料困意劈头盖脸的,砸了她一个晃神,眼皮本就耷拉着,这刚闭上,就睡熟了。
翌日一早,容离险些醒不过来,眼还未睁便觉得头昏脑热的,周身疲软得厉害,好似被车轴子轧过。她觉察脸侧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拱,这玩意还带须的,蹭得她的耳根有点痒。
可这眼皮就是重得很,怎么也睁不开。
容离头昏沉沉的,直觉不对劲,忙不迭握住了睡前压在枕下的画祟,这才清醒了些。
她坐起身,瞧见垂珠在枕边坐着,坐得笔直,仿佛方才用脑袋拱她脸的不是它一样。
再看这猫碧瞳冰冷,这么一张猫脸莫名显露出几分不屑。
哪是垂珠,分明是华夙。
容离浑身没劲,握着画祟吃力地坐起身,想不通自己怎就忽然病了。虽说她身子弱,昨夜连身子都未擦干便从浴桶里出了来,平白冻了好一阵,可自打和画祟结了契后,她气色便好上了一些,也不比以前孱弱了,哪会连丁点冷风都吹不得样。
她心觉诧异,抬手捂着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该去问问丹璇。华夙道。
容离咳了起来,咳得脑仁一突一突的疼,又问:是因她?
自然。华夙道。
看天色都已日上三竿了,那三个丫头还没来敲门,想来仍是没能醒。
容离垂着头喘了一阵,半晌又咳了起来,嗓子都险些咳哑了。
搁在桌上的杯子和茶壶自个儿动了起来,水汩汩声从壶嘴淌出,落进了杯里。那盛满了水的杯子从远处飘了过来,悬在容离手边。
杯底一团黑雾缠绕,一看便知是华夙的手笔。
容离定定看了一会,不大想伸手去接。
用了净物术,还嫌弃?华夙蓦地开口。
容离这才接了过去,低着头抿了一口,润了喉后急急喝完了。她眼皮还沉得很,不光身子热,脸也在发烫,周身哪儿都不舒坦。
门笃笃响起,小二在外边道:姑娘,早饭端来了。
进来。容离忍着喉头不适,轻声道。
小二推门进屋,把托盘放在了桌上,回头看了一眼,姑娘面色不大好,昨夜未睡好么?
病了。容离低着声。
小二讷讷道:我们这连大夫都寻不着,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还是该早些走,我还得去皇城的。容离提及皇城二字时,刻意顿了一顿。
小二把碗和筷子摆好了,可此地离皇城还远得很,这一路颠簸过去,姑娘如何受得住。
无妨,总是要去的,说来我还是头一回去皇城。容离左右看了看,以往都是小芙伺候她,一醒来便能洗漱,现下手边空空如也,连个盛了水的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