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了一个时辰有余。华夙不咸不淡道。
容离瞪着眼,难以置信地朝剥皮鬼看去,只见那副人皮精致至极,非一时半刻能画得出来的,且她手臂酸成这样,若当真只画了片刻,万不会疲乏至此。
她沾湿了茶水的唇一动,当真过了一个时辰?
你那婢女把药碗放在了门外,现下去拿已经全凉。华夙又道。
容离坐在床边捏起酸痛的胳膊,待有些气力了,才软着腿站起身,慢步走去开门,果不其然在地上看到了一碗汤药,许是小芙怕尘沙飞进药碗的缘故,还特地将碗口盖了起来。
她弯腰端起药碗,一只手捧着时手腕颤得厉害,得两只手一起才捧得稳,手里那敞口瓷碗果真凉透了。
小芙和空青坐在院子里下棋,石桌上搁着个灯笼,白柳站在边上看,见姑娘房门打开,齐齐看了过去。
容离捧着药碗,柔声说:下棋呢?
小芙忙不迭把棋子扔回棋罐,迈腿跑了过去,姑娘方才在做什么,现下药都凉透了,喝不得了,凉的药喝了对身子不好。
容离索性把药碗给了她,面不改色道:刚刚睡得昏昏沉沉的,着实醒不来,醒来时才惊觉天色已暗,想起来屋外放着药,哪知药也凉了。
小芙端着冰凉的药碗,心疼道:姑娘怎睡了一觉,面色更差了。
容离总不能说那是因耗了心力,只好虚弱摇了摇头,睡得不□□稳。
她话音一顿,快去把药热上了给我端来,热热就好,不必重新熬。
小芙点头,端着药碗走了。
远处空青和白柳走了过来,空青朝蒙芫那屋看了一眼,低声道:三夫人仍在腹痛。
容离想了想,进屋说。
空青跟着进了屋,白柳留在外边守门。
门里,华夙使了个眼色,那得了新皮的剥皮鬼便听话地往墙边走,绣了牡丹的裙子甚是好看。
即便是换了新皮,凡人依旧看不见这剥皮鬼,空青进门时从它身边经过,只觉得身侧泛着凉意。
容离坐在桌边,低声问:这半日,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空青想了想,老爷和管家亲自出了一趟门,把那瓷罐也带上了,虽未说是要去哪儿,但知晓此事的下人俱在猜测,老爷和管家是去找二夫人的坟了。
找坟,那必定是要开棺的,开了棺,就知晓棺椁里的种种了。
容离颔首,抬眸时目光澄净,全无算计他人时该有的阴沉,去了多久?
空青眼眸一转,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二夫人的坟似乎离城不远,出了城门行几里路便能瞧见,估摸着老爷和管家快要回来了。
容离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空青转身便走了出去,和门外的白柳面面相觑。
白柳疑惑道:大姑娘和你说了什么?
空青摇头,面色如常地说:没什么。
虽说白柳性子不如空青沉稳,但还是有些心思的,当即猜到空青和主子定是有事在瞒着她,她嘴一撇,莫名有点失落。
屋里,容离状似轻松地勾起了嘴角,浅浅笑了一下,容长亭该是不想来兰院了,经昨夜一事,他哪还有脸见我,可开了棺,却又不得不来了。
数里外的城郊,容长亭惴惴不安地命人掘坟,许久才挖到了棺椁一角。
几个下人挖到棺椁也生不出喜意,在这黑鸦鸦的夜里,周遭树影婆娑,俱是怕得不得了。
容长亭提着灯,佯装镇定说:挖出来,把棺盖打开。
下人们纷纷动铲,终于将盖在棺盖上的泥全都挖到了边上,一个个战战巍巍的,谁也不敢再动手,你看我我看你,无声地推让。
开棺。容长亭又道。
老管家见这几个年纪轻轻的护院俱不敢动手,倒吸了一口气说:我来。
护院们只好鼓起劲,朝棺盖摸去,奋力推开了合紧的棺盖。
咕噜一声,棺盖推开了大半,已能瞧得见二夫人的骸骨。
再推开一些。容长亭哑声说。
这推都推了,护院们咬紧牙关,干脆将棺盖全推开。
容长亭提着灯站着不动,半晌才抬手捂住口鼻,把灯往棺椁上举,猛闭了一眼眼再睁开,浑身寒毛直竖。
晦暗的光落在棺椁里,洒在里边的一具骸骨上,白骨森森。
几个护院纷纷退开了数步,哪敢朝里边看。
容长亭掩着口鼻,把手上提灯递给了老管家,拿着。
老管家屏息接灯,颤着手将灯悬在棺材上,战巍巍道:老爷,如何
容长亭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挑开套在骸骨上的绣鞋,只见其左足上分明少了一截足趾。
从容府带出来的瓷罐在脚边搁着,一个护院揭开了盖子,用白布把那一截趾骨包起,大气不敢出的探手进棺,把断趾悬至夫人的足骨上比对了一下。
容长亭沉声说:不必看了。
那护院火烧火燎地收回手,把那一截趾骨恭恭敬敬放回了瓷罐里。
老管家瞪直了眼,老爷,这棺椁里还少了一物。
何物?容长亭问。
老管家小心翼翼开口:那刚成形的孩儿。
容长亭定睛一看,果真寻不到。他身上冷汗直冒,匆匆把手中树枝扔了出去,手直往衣裳上搓,回头道:把棺材盖回去,莫要扰了雪霏亡魂。
管家听得一愣,已多久没从老爷口中听到二夫人的名字了。
护院们忙不迭又把棺盖抬起,抖筛子般哆嗦着把棺椁盖严实了。
容长亭面色黑沉沉,从管家手中把提灯拿了回去,哑声道:回府。
当时朱氏丧葬之事确实是蒙芫操办的,不曾假手于人,就连坟址,也是她寻了大师精心挑选的,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无一事未经她手。
老管家低着头:老爷,那这瓷罐该如何处理?
搬到三房屋里去,看她认不认。容长亭冷声道。
老管家犹豫道:可三夫人现下身子不好。
容长亭猛一闭眼,搬。
老管家只好应了下来,压着声道:棺材里那小孩儿
这事也得问她。容长亭怒目横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