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容离摇头,顿在眼角的手略微动,慢腾腾画至眼梢。
这时,右目所见蓦地变,原本澄净的天染满了血光,天云俱是朱红,隆隆黑雾如烟般腾天而上,而其最为浓密处,果真是在城西。
容离看得头晕目眩,胃里阵翻腾,口酸水涌上喉咙,她忙不迭闭起右眼,颤着手又在下眼睑画了道,再睁眼时,眼前才恢复如常。
小芙哪知自家姑娘在干什么,讷讷问:姑娘可是眼睛进沙子了,奴婢看看?
说完她还真踮起脚,朝容离眼里看,抬手小心翼翼托起姑娘的下颌。
容离装作是眼睛进了沙子,眼帘颤巍巍地抖着,澄莹的双目潮湿津润。
华夙睨了过去,只见这小婢女越靠越近,就跟要亲上容离眼睑,于是转开眼,目空切般望向别处。
小芙吹了两下,姑娘好些了么?
容离眨着眼,轻声道:好些了。
小芙这才松了口气,捏起帕子给她拭去额角的冷汗,姑娘若是哪儿不舒服了,还是让五夫人去吧。
老管家就在边上站着,闻言挺直了腰背,不动声色地朝这丫头睨了眼。
小芙见状嘟囔了声,姑娘才出门眼里就进了沙子。
容离垂下眼,轻叹了声,小芙。
小芙立即住嘴。
华夙回过头,方才容离抹眼梢时她已看在眼里,却不曾阻拦,就想看这丫头能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朝蒙芫那屋看去,思及容离晨时提及的婴尸,本是不想理会的,但料想这丫头心里头定念着,于是身转,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容离险些就跟了上去,已经迈出了步,硬生生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小芙忧心满面,还捏着帕子给容离擦汗,若是老爷回来,哪还用得着姑娘去官府画押,那三夫人病得可真是巧,她这病,咱们什么事都赶上了。
她不敢说太大声,省得被那老管家听到,届时又要落人口舌。
容离抬手往额上掩,不让她碰了,轻声道:香粉都被你擦掉了。
小芙连忙收了手,气哼哼地努起嘴。
容离侧过身,余光往蒙芫那屋子瞧,然而华夙已经穿进了那扇墙,屋里种种,她俱是看不见。
老管家站得腰直背挺,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干等着,催也不催。
过了阵,空青把垂珠抱了过来,这猫儿转着灵动的眼,在她怀中翻来覆去,分明是吃饱又有劲了。她把猫递给了容离,姑娘,垂珠抱来了。
容离伸手去接,许是她身上沾了华夙的气息,这猫进她怀中,登时乖得动也不动,本来转个不停的眸子静静睁着,副犯怵的模样。
空青退了下去,姑娘身边有小芙跟着,自然无需她陪。
在抱到猫后,进了主屋的华夙也从里面穿了出来,她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惊得让容离差点没把猫抱稳。她道:蒙氏床下的木盒里确实放了具婴儿尸,那婴儿尸身上还残留着些气味,嗅着有些熟悉。
容离动了动唇,未将话音道出来,看唇形,分明说的是什么气味。
华夙竟然看懂了,黑银二色的发辫在身后摆动着,未被束紧的细碎发丝迎风飞扬,被困在竹院里那位,你那二娘的气息。
她语调平静,容离却是听得如遭雷劈,心里个咯噔,险些没喘上气。
容离眸光黯,小芙便紧张问道:姑娘怎么了。
说完,小芙还想去探自家姑娘的额温,生怕姑娘只吹了这么阵风,就给吹出病来了。
容离抬手按着胸口,半晌才回过神,心里琢磨着,那婴儿尸怎会沾染上朱氏的气息,又想朱氏小产时的那肚子隆起的幅度,料想那时朱氏肚子里的孩儿应当也刚成形。
她皱着眉,个荒唐的念头从心底涌了上来,那木盒里的婴儿尸,会不会就是从二娘的棺材里偷出来。
朱氏死后,府中是操办了丧礼的,在府中停棺数日,后来说是要去煞,便将尸体也烧了,最后只余下了坛骨灰,那骨灰现还在竹院主屋的门下埋着。
那口棺材在府中究竟停了几日,她着实记不清了,但她身子弱,是守不得夜的,故而有没有趁夜动了那口棺,她并不知晓。
这么想,当真有些古怪,说是去煞,竹院确实去了些道士做法,可那些道士究竟是不是在去煞,她委实不清楚。
华夙静静看她,身形蓦地消散,化成了黑烟灌进了垂珠的躯壳里。
容离怀中的猫陡然沉了几分,她蓦地回神,垂眼时恰好对上那双冰冷的绿瞳,好似被当头泼了冰河里的水,浑身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若那婴儿尸当真是从二娘肚子里出来的,那蒙芫非死不可,她这是
杀了人,又想将旁人的子嗣据为己有。
蒙芫入容府十余年都未怀上,想来她是怀不得,才动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也不知此法是不是也是那和尚教她的。
姑娘,要走了么。小芙朝老管家望去。
容离颔首,抱猫的手格外拘谨,哪像旁人饲养狸奴,不将其揉搓阵不肯罢休。旁人养的是猫儿,她怀里的是个祖宗,哪是能比的。
老管家躬着身,大姑娘,马车已备好。
轿子呢。容离朝院门外望去。
软轿也已抬来,大姑娘请上轿。老管家温温吞吞道。
容离抬着脚凳上了软轿,轿子摇晃的朝府门去,到了府门,换上了马车,牵着缰绳的车夫口中喊出声驾,黄马便嘚嘚抬腿,拉着车朝官府去。
黑猫伏在她怀里动不动,好似灵魂出窍,实则华夙的魂还留在这壳子里,压得容离的手有点儿沉。
容离掀起垂帘,朝街上望了眼,往来行人俱避开了马车。
容府的马车华贵非常,路人驻足注目,个个小声低语着,就连酒楼茶肆里坐着的公子哥,也纷纷朝街上看。
容离放下垂帘,端坐了回去,想起前世将她打死的那纨绔此世还未见着,那口气她必是咽不下的,等蒙芫的事儿了,她得寻个机会,去会会那纨绔。
她正想着报复之事,怀里黑猫忽地嘤嘤叫唤,可传至她耳畔的另个声音,却并非这么稚嫩细弱,清冷得似不带任何心绪,酥却不软。
华夙道:确实在城西。
容离听明白了,说的约莫是阵眼所在。
过了阵,马车停在了官府门外,老管家坐在马夫边上,见官府到了,便下马掀起了帘子,还把脚凳放在了马车下,好让容离踩着落地。
这帘子掀,凛冽的风个劲往车舆里钻。
容离捏紧了领口,在小芙下了车后,才搭着她的手缓缓踩在脚凳上,慢腾腾落了地。
官府外静悄悄片,连个行人也不见,门外左右各立大石狮,守门的官兵身穿灰甲,持着□□各站边。
老管家走上前,将信笺予守门的官兵看,回头道:大姑娘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