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停步微滞,轻着声问:那两个下人在跟我?
不是,你那三娘来了,走的另一条道,就隔着这一列屋舍。华夙不咸不淡道。
怀中黑猫一动不动,若非那双绿瞳偶尔转上一转,当真和假猫一样。
容离苍白的唇角一勾,倒是不惊讶,她早知蒙芫没有睡,故而才重复问了那婢女两次。蒙芫特地命人跟着她到镇西亭,又如何睡得着。
这容府三夫人,看来果真和那和尚认识,明明是相识的,却偏偏要装作不知,委实古怪。
走出巷口,眼看着还有百尺就到镇西亭了,容离身子一晃,这次并非站不稳,而是真的倒了下去。她像被抽了骨一般,身子软绵绵的,咚地倒在了地上。
她怀里的黑猫假模假样地挣了两下,伏在她手边动也不动,半晌才哀哀叫唤了一声。
容离眼是闭的,神志却格外清醒,分明是在装晕。她未摔疼,在倒地的那一瞬,似乎有一缕风将她托住了,这一摔,反倒跟枕了云雾一般,身下绵软。
耳边,华夙凉凉地轻嗤了一声,你是想将自己摔傻?
镇西亭里的和尚似是并未察觉,竟未起身,看身影分明还在直挺挺地坐着。
远处跟着的婢女和小厮忙不迭跑了过来,扶起容离左右张望。婢女着急唤道:大姑娘?
容离歪身倚着那婢女,双眼紧紧闭着,连点儿反应也不给。
婢女扶着她,朝镇西亭看了一眼,又转头对边上的小厮说:大姑娘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夫人还叫咱们看着姑娘进亭子的。
那小厮左右为难,咬咬牙干脆道:回去吧,大姑娘身子娇弱,若是又病起来,老爷定是要问起。
可、可三夫人婢女战战巍巍。
小厮叹了一声,也不知这和尚到底打的什么心眼,你可知三夫人私下是如何跟我说的?
如何?婢女小声问道。
她说小厮似是不愿开口,紧皱着眉头半晌才道:她、她让我看清楚容家大姑娘夜里是如何幽会和尚的。
婢女惊呼了一声,难以置信道:三夫人当真是这么说的?
小厮颔首,又朝镇西亭看了看,见那和尚依旧未动身,索性道:咱们将大姑娘带回去吧,姑娘可怜,大夫人去得早,老爷又不常在府中。
容离听得一清二楚,可她现下却不是十分想走,她想瞧瞧,她做了这么一场戏后,蒙芫会不会替她进这镇西亭。
小厮和婢女却已将她扶起,那婢女瘦瘦小小的,硬是背上了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回头路。
黑猫在小厮的手里,这小厮似乎是个怕猫的,浑身僵着,没敢往怀中揽。
容离伏在婢女的背上,水墨一样的眸子掀了起来,果真看见屋列另一侧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蒙芫和她那贴身的婢女。
华夙幽幽盯了过去,轻嗤了一声,这便是你的主意?
待这小婢女背着容离走回原先的小巷里,藏在暗处的蒙芫才缓步走了出来,在路中央停了好一阵,似在踟蹰。
容离敛了眸子,动也不动。
婢女蓦地止步,小心翼翼开口:姑娘好些了么?
小厮闻声看去,低着声道:姑娘醒了?
婢女本想回头,可如何也看不到伏在她背上的人,见容离未回应,摇头道:没醒呢。
华夙淡声道:你想看?
容离未应声,心底是想的。
忽然,小厮惊呼了一声,没想手里乖乖巧巧的猫突然蹬着他的手臂跃了出去,那细软的爪子在他袖子上划拉了一下。
猫婢女压着声音唤道。
小厮匆忙迈开步子,跑出巷子后不安地回了一下头,冷不丁看见了另一边道上的三夫人。他浑身僵着,一时不知这猫还该不该追,心火急烧。
蒙芫该是看见他了,但也跟着站立不动,似被撞破了什么事,心乱如麻地揉着帕子。
小厮干脆说:夫人,大、大姑娘晕倒了,我送大姑娘回去。
蒙芫站立不动,佯装镇定地道:那就送姑娘回去,还追什么猫。
小厮拱手应下,只好不再追猫,眼巴巴看着那猫跑远,为难地退了回去。
待这小厮走远,蒙芫才了一口气,磨磨蹭蹭走上前。临近镇西亭,她好似着了魔,脚步平稳,一步也没有回,反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左右张望着,还拉起她的袖子,小声说话。
容离又睁了眼,眼中兴味盎然。
背她的丫鬟自然也瞧见了这幕幕,冷不丁退了半步,猛地退至墙边。她退得急,一时忘了背上还趴着个大姑娘,害得大姑娘撞上了石墙。
这丫头眼神惊慌,在贴了墙后才意识到自个害得大姑娘磕着了,轻轻哎呀了一声。
容离是睁着眼的,眼梢的痣衬得一张脸白生生。她双臂无力地撘在婢女肩头,轻轻咳了一声。
婢女诧异地侧过头:姑娘醒了?
我怎么了?容离声音喑哑绵软。
姑娘刚刚忽然昏倒了。婢女如实道。
放我下来。容离撘着婢女的肩,从她背上下来。
她微微眯着眼,眼中惺忪一片,好似未睡醒,抬手揉了揉眼梢,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我在哪儿,还在镇西么,三娘不是歇下了么,那进了镇西亭的人怎么好像她。
婢女哪里敢说话,那美妇并非只是像三夫人,根本就是她啊。
此时,退至巷口的小厮倏然转身,慌忙躬起腰背,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阵。眼看着那猫就要溜进镇西亭了,他心下有如火烧,却不好就这么跑出去把猫擒住,只好躲进了草丛里。
这黑猫看似瘦瘦小小,跑起来算得上健步如飞,快如脱兔。猫前掌迈上了镇西亭的台阶,仰着头,眼绿莹莹的。
小厮瞪直了眼,捂着嘴不敢叫。
三夫人进了镇西亭,她那婢女也好似被慑了心神,明明脚边蹲着那么只猫,却好似看不见,目不转睛地端站,站得比竹子还要直。
亭中,和尚坐着一动不动,直至蒙芫走到了他跟前,他才放下了撘在膝上的双掌。
和尚双臂一垂,蒙芫
容离看得一清二楚,蒙芫坐到了这和尚的腿上。
尾巴长了一撮白毛的黑猫并未踏上石阶,回头跑进了远处草丛里,仰头直勾勾地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小厮。
小厮本是捂着嘴的,眼睁睁看见三夫人坐上了和尚的腿,转而又捂了眼。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打开指缝看见那只黑猫踱到了他面前,慌忙弯腰捞起猫,转身就往回走。
巷子里,容离见小厮抱猫走来,轻声道:我们快走。
她敛了眸子,隐约觉得有些怪,蒙芫再怎么同这和尚有私情,也不该明目张胆的
回了客栈,那婢女和小厮俱是惴惴不安,可心里清楚这事不可胡乱传出去,硬是一句也未提及,等容离回了房,他们相视了一眼,揣着这隐秘回到了各自屋中。
小厮早把黑猫还给了容离,进了屋后,她怀中的猫又闭眼酣睡了起来,浓浓黑烟自它躯壳升起,凝成了个黑袍女鬼。
华夙坐了下来,手搭在桌上,食指碰到了那盛了半杯冷茶的瓷杯。她道: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