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候,他们都在殿外啊
我最尊敬的师尊,我以命相护的同门。
那时候,他们都在殿外啊。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那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
剑修闯入了染血的佛殿,幼小的孩童早已失了气息,倒在其中。他们苍白着脸,紧闭双目,身旁的金盏里却晃晃荡荡地漾开了铁锈般的血色。
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骇然地瞪大了双目,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间地狱。
叶深,你怎么来了!余巍长老失声叫喊着。
叶深却是一剑扬开阻碍,他趁众人尚未反应之时,冲上献宝台,一把夺来了如祭品般被供奉的迟微笛。
灵鹿是为了你们才死的,你们却用迟微笛,去寻他的血亲,屠杀殆尽狼心狗肺,十恶不赦!剑修眸中是愤恨与悲恸,他站在高台下,绝望地扫视过那一张张沾血的面孔。
叶深!他的师尊哆嗦着唇,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你不懂,灵器有多重要虽然我们对不起灵鹿,对不起朝氏一族,可我们并不存私心!只是牺牲小部分的凡人,就能拯救更多人!
这是有意义的!其他的罪孽就让我们背负吧!
老者振臂高呼,身旁众人也纷纷颔首,眼含热泪,佛门的长老更是悲叹地拨下一颗佛珠。
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却还自命崇高,他们竟认为自己在做一件举世无双的善事
何其恶心,何其荒诞!
天道何存,天理何在!叶深眸中落泪,字字泣血。
他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赤玉般的迟微笛,像是攥紧了一颗被生生剖出的心。
殷红的血落下来,迟微笛浴在温热的血中,终于染上了一丝似人的温度。
叶深,把迟微笛放下!平日和蔼的师尊冲他失态地嘶吼。
叶施主,莫做傻事佛门长老垂眸叹了声佛号。
叶深
叶明义!
仿佛无数魑魅在他身边伸出瘦骨嶙峋的鬼爪,他们嘴旁还残留着无辜者的血迹,却又在狰狞地渴求着新的食物。
叶深一手握着剑,一手攥着迟微笛。他环顾四周,见着那些熟悉又极其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的劝诫或威胁,眸中的茫然被绝望替代,最后化为一种更深的决绝。
无路可去,便不去。
天理难寻,便以身明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巨大的金身佛像之上,神佛依旧慈眉善目,敛眸笑望着人间荒诞事。
叶深终于笑了起来,悲戚又决绝。像是濒死困兽的最后一搏,他举起了右手。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却邪剑霎时崩断。剑修自毁本命之剑,即修为尽毁,经脉皆断。
而他左手中,那只浑身浴血的迟微笛身,缓缓闪起明灭的亮光。
那是与灵器结同心死契的法咒。
叶深做出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抉择弃剑夺笛。
他们要用朝灵鹿的血脉牵引,来一一寻到朝氏族人,叶深便只能用最残酷的方法,将迟微笛收归自己所有,绝了这条路。
只要叶深与迟微笛结同心死契,则人在笛在,人死笛亡。
从此,他便能将迟微笛纳入神府之中,只要不松口,就不会有人能再拿到它。
云邺州的剑修唇边溢血,他几乎站立不稳,气息衰微,却死死握住鲜血染透的迟微笛,依旧缓身挺直了不屈脊梁。
他眸中落泪,却张扬地笑道:你们杀了我吧。
杀了我,彻底毁了迟微笛。
有些剑,终是铮铮傲骨,宁折不屈。
慈悲的佛像下檀香袅袅,青烟下却鲜血淋漓。
那日,沧映观得了一把拂尘,佛恩寺得了一串念珠,琳琅阁得了一枚珍珑棋子。它们处处不同,却又在某方面出奇地一致,模样皆是血染般的殷红。
而云渺最前途无量的剑修叶深,失去了他的剑。
他以血契得了迟微笛,和透骨而过的
三寸锁魂钉。
第17章 朝鹿(七)
所以,传言说叶深于佛恩寺静修,实际上看着面前荒诞残忍的画面,谢迟有些怔愣,他是被囚禁在那里。
那后来,迟微笛又是怎么落入紫训山的呢?
幻境散去,朝灵鹿的眼眶依旧泛红,但他的目光却落在谢迟的身上。
他的视线中含着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透过谢迟,和漫长时空那头的另一个人对话:有一个人,闯了佛恩寺,带回了迟微笛。
谢迟肯定道:定是那个布下鬼杀境的人,你认得他吗?
认得吗?
朝灵鹿看了他许久,最终却转开了视线,垂眸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是个好人。
是个愿意以命相搏,又傻又固执的好人。
远处的血海在化为飞灰,朝灵鹿的手心也隐隐透明,点点星光逸散开来,他将迎来自己最后的终结。
谢迟微红了眼眶,他伸手想要挽留,星点却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皆是徒劳无功。
朝灵鹿看向远方崩塌的景象,像是虚空中有一张深渊的巨口,正一点点啃噬着这方天地。他又笑了起来:我终于能解脱了,这算不算赎罪了
不,错的是他们,你从来都不曾有罪。
谢迟字句铿锵,他注视着面前之人,说出了与当年朝枳眠一般的话:本没有错,怎么能算是赎罪?
正如朝昭说的那样,所有人都被吃掉了,被无底洞般的贪心与恶欲拆骨扒皮,活活吞吃。有罪的是刽子手,不是你。
听到这样熟悉的话,朝灵鹿有些恍惚,他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个不耐烦的少年声音
朝灵鹿,我的事不要你管!
朝灵鹿,你怎么老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只会笑你傻。
朝灵鹿,你犯傻可别拉上我,我堂堂一介修士,你让我去帮农户刈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