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就在这武殿内,他被授命带五十人夜袭敌营。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所以,燕烨派他去送死。可他回来了,还立下了赫赫战功。
泪水沿着厉北月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襟。
他每一次都让人惊喜。
这惊喜的背后,他付出的太多。
“傻小子。”厉北月轻轻嗔了一句,她心疼他。
脚步声响起,厉北月扬起了脸,将泪水憋了回去,她抬起手背沾沾泪,又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陛下,发生何事了?”贾海平匆匆入殿,一脸紧张。
厉北月回过身,看见了他衣袍上的灰,他这是直接从演武场跑过来了,墨发本是蓝色发带端端整整地系在头顶的,可由于跑的着急,额前有了碎发。
温柔如水,玉面俊朗。
厉北月藏在袖子的手慢慢握紧,心中生出了愧疚。
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确实耽误了他。
可国家初定,若择选幼子养在身旁,立为太子,各方势力又会蠢蠢欲动。可贾海平不一样,他曾随她南征,又亲自固守上京,他为继王,少了许多灾祸。
他们年岁相当,贾海平又生的如此好看,他们两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厉北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愣了半天,只道:“为何没有带冠?”
贾海平怔了怔,道:“我以为出了急事,连忙赶来了。”随后,他抬手抽了发带,墨发倾斜而下,他将发带噙在了嘴里,抬起双手拢起了背上的长发。
厉北月抬了抬手,一句,我来帮你,终是没有说出口。
贾海平重新束了发,道:“练武的时候发冠多有不便,就没戴了。”
“原来是这样。”厉北月顿了顿,看着贾海平的眼睛,道:“肃其羽他……他在北寒登基为帝了,今日送来了降表,他要回来了。”
贾海平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肃其羽音讯全无,他慢慢生出了别的心思,他觉得江佑安说的不对,他觉得肃其羽就是与林寒霖一起殉国了。
虽然,他清楚记得,那一日,林寒霖身旁站着的人墨发遮面,一直没有抬头,除了身形根本无法确定那是肃其羽。
他握着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到的声音都在说,厉北月与他是天定的姻缘。
坊间茶馆里的说书人为他和厉北月作了一部《竹马情长》 ,他偷偷去听过,将说书人故事里的结尾亲手写了下来。
故事的结尾,他们成婚了。
武殿内的阳光慢慢暗了,是变天了。今日天热的厉害,午后定是有一场急雨。突然起了风,吹起了殿内两人的衣摆。
厉北月见贾海平不语,她接着道:“你依旧会是继王。”
她担心他会多想,他是她最信任的儿时挚友,更是她的臣子。
兵权在他手上,他若是谋逆,是大祸。
可她信他,她信他不会。
贾海平有才学,有谋略,若只是因为儿女私情的芥蒂弃他不用,实在可惜。太师将他教的这样好,也定是希望他有一番作为的,他自己定也不愿意碌碌终生。
贾海平的眼眶泛了红,他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带上了鼻音,他道:“我不是圣人,我不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没有。我不想再大度了,我不想。”
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滑落,他别过了脸,肩膀微微颤抖。
他太难过了,厉北月见他如此,也红了眼眶,道:“此生,厉北月绝不负肃其羽。”
贾海平看向了厉北月,道:“像以前一样,打一场。若你赢了,我就听你的。”
这人从小到大就没赢过她,可厉北月不愿再承诺他什么,她道:“朕是帝王。”
贾海平脸上泪痕未消,他眼神放肆,他道:“我有兵权。”
厉北月扬起了下巴,道:“你要谋逆?”
贾海平的目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那样细的脖颈,他想,只要抬手,她就是他掌下困兽,他道:“正在考虑。”
他的目光太凶,她能感觉到他眼神中占有的戮光。
风吹地越发大了,混着泥土气。
厉北月寒声道:“你不顾及太师了吗?”
也许,从第一次输给她,他就惦记上了她,他以君子之礼约束自己,清醒时,不让自己肖想肮脏龌蹉事,可在那些年少轻狂的梦里,他对她横冲直撞。
贾海平笑着道:“所以,我们两打一场吧,只有‘我们’。”
“好!去外面。”厉北月迈步要往外走。
贾海平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御花园,宫人们全被屏退。
雨落了下来,砸在了厉北月的鼻梁上。
两人举剑上前,打在了一起,大雨兜头浇着,可两人额间反而沁出了汗。
一场秋雨,落花满院。
厉北月的长剑抵在了贾海平的喉间,她道:“你输了。”
贾海平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嘡啷一声,他肩膀颤抖,他闭上了眼,扬起了脸,泪水与雨水一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