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得接, 但赶在《深海巨兽》之前上映不太可能啊。”
白至理听出她那边环境杂乱,于是提高声音:“——你看,那边现在已经在做前期准备了,这部片子瞄准国内市场,但春节档一般都是国产电影分票仓, 所以片方选的档期应该是两年后的暑假或国庆档。”
好莱坞大片从立项到上映通常需要两年, 前期筹备三个月,拍摄以及特效制作一年, 宣发半年, 每个环节不会拖太久。
唐湖已经坐进返回酒店的车里, 四下无人, 说话也放开了些:“都市片又不用做后期, 我们至少能抢先半年在国内上, 省得撞档期。”
“我知道,但你的时间来不及。”
白至理冷静地打断她:“我刚跟张悯导演碰过头,下半年你得专心准备‘漆姐’这个角色,什么片子都不能接,悯导说你至少得先学两个月怎么摊煎饼果子。”
唐湖:“……啊???”
不过这也属于艺术片的正常需求, 为了让演员的灵魂完美浸入角色,往往得用大量独处时间排除外界干扰, 王○卫就极其擅长迫害……不, 训练演员。
轮到她, 保不齐电影还没拍完先靠卖煎饼果子发家致富, 到时候上完cctv6, 还能去隔壁农业频道蹭个嘉宾当。
白至理解释:“我帮你探过口风,悯导在这方面不会松口,上部戏跟乔乐仪拍都没让他请假,戛纳拿完奖以后更不可能对你网开一面。”
唐湖还惦记着自家公司待拍的电影,迟疑道:“……但现代戏不能压,两三年卖不出去就砸手里了。”
商业片挣的就是迎合市场的快钱,万一拍完后五六年才能上映,观众不一定还吃这一套。
“看来两部戏只能选一部接了……说实话悯导那部戏我连剧本都没看见,实在不好把握质量,要不帮你推了吧。”白至理用词委婉,语气却斩钉截铁,带着经纪人说一不二的架势。
他自然希望唐湖手里捏着影后奖杯,但拿奖这事太渺茫,而且商业路线走顺,只要不毁口碑,日后总能接到合适的文艺片角色。
“不不不。”
唐湖连忙摇头,却说:“——等我回去亲自道歉,你先帮我跟悯导提一下,那边预算不够的话我以图南的名义做投资方,不干涉她拍摄,权当掏钱跟导演搞好关系了……啧,你说我现在也算成功人士,怎么天天没包养小狼狗,反而天天倒贴导演呢?”
她和白至理考虑的其实差不多,还没修炼到两手都抓还能两手都硬的地步,既然决定走商业路线,就一心一意地走。
虽然张悯是唯一拿过戛纳银奖的女导演,但艺术片赚不到钱,很少有资本方愿意抱着赔本态度注资,张悯看在钱的面子上总会理解她这次拒绝,不会伤到以后的面子。
“……你少贫两句吧。”白至理略微松口气,打起精神安排工作,“那这样,我从明天起一路跟着你的行程,手上还有几个综艺邀请,必须面对面合计一下。”
“好的。”
《山城起歌》路演的最后一站在b市,这是片方早就定好的,剧组从山城起始,到今日繁华的首都结束。
唐湖终于找回久违的繁忙感,路演之后立刻回酒店向经纪人报道,各种视频和电话会议占据全部私人时间,正经睡眠时间不足4小时。
“明年上半年开录的综艺《交换明星》已经签完合同了,虽然节目组挺爱乱剪片子的,但热度和其他嘉宾的名气都不俗,所以不能错过,不过我们这边得提前准备公关。”
白至理在酒店包房里合上日程本,总结陈词:“好好表现,到时候配合节目人设一起发通稿。”
“你倒是说清楚什么内容啊?”唐湖捂住额头,听见为了收视爱作妖的综艺导演就脑仁疼。
经纪人在身边唯一不好就是受管制,这几天白至理不是嫌她笑得不够亲切,就是挑她跟粉丝合影时妆容太随意,坚持贯彻严师出高徒精神。
“请的影视歌行业的尖端新人和老前辈,主旨是展示专业技能,翻车又翻不到哪儿去。”
白至理话说一半,手机突然响起闹钟声,拿来看了一眼:“三小时后有个饭局,图南新片的投资商会,明远做东,我得先过去招待,你回家换身衣服让助理开车送。”
唐湖扯出一个虚弱笑容:“……知道了,尽管我今早下飞机后就没闲着,而且昨天根本没睡,仍然可以坐在一群中年油腻男士之间谈笑风生。”
白至理注视她脸上那对硕大的黑眼圈:“葫芦,你再怎么抱怨也得去,《我嫁我自己》赶在下半年开机,现在务必把启动资金忽悠到手。”
“行行行知道了。”
白至理拍拍她肩膀,半是心疼半是欣慰。
唐湖得令,火速回家,草草洗澡后换上黑色小礼服裙,出门前又把李若川送的那条布契拉提项链戴上,衬得气色总算好了些。
聚会地点定在金蔷薇酒店,宴会厅装潢不像别家那样着重奢华,反而用几组昏黄灯光和暖调色板营造出迷离风格,更有格调。
加上新鲜姜花作香氛,轻音乐暧昧似耳语,使人呼吸不自觉放缓。
唐湖来时堵车,进场时各家老板的交谈声已经让空气热闹起来,赶紧拿了只高脚杯准备挨桌敬酒。
“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李若川收到她的消息匆匆离席,发现她带着自己送的那条项链,脸上不禁带笑。
唐湖剥开一颗橘子味解酒糖压在舌根下,含糊道:“先回了趟家。”
“我在这里呢,怎么可能有人敢灌你酒。”李若川借着昏暗灯光掩护偷偷挠她手掌心,随后一把握住。
“好……”
唐湖正要点头,眼尖地瞥到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贴墙边溜进来,鬼鬼祟祟疑似做贼,立刻出言喝止:“前面那个,给我站住。”
“……hey,阿湖?”
那个身影立刻顿住,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冲她露出真诚而讨好的灿烂笑脸。
来客正是尤雅雅,照例穿着自家islands出品的杏色重绉丝裙,衬得人更加温柔乖巧,只是望向她时眼神闪躲,死死盯着地面。
唐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图南即将开拍的两部戏,除了她那部《我嫁我自己》,另外一部则是去年立项的现代都市网剧,讲述三名年龄身份各不相同的女主角们的奇妙友谊。
这种戏份设计好了,三个主演能互相成就火一把,所以唐湖早早拉来还在上大学的宁柠进组,也定了尤雅雅为一番主演。
但就在等着发开机通稿的节骨眼上,尤雅雅深夜前往纽约某光卡座费就得四位数美刀的酒吧厮混,不光携手数名小鲜肉,还被路人拍下高清照片。
这是何其惨烈的人设翻车!
时光荏苒,两年前,初恋妹妹还是个被私生子弟弟欺辱的可怜小公主;两年后,已经成长为跟貌美社会青年出入夜店的女富豪了。
唐湖大步走过去,双手扯住尤雅雅脸颊两边:“挺长本事啊,开公司以后连经纪人也管不住你了?你干脆把maxin炒了自己飞多好,想干嘛干嘛。”
尤雅雅眉头打结又不敢喊疼,一五一十地交代:“islands要参加九月份的纽约时装周,我先和设计师过去看场地,回来的时候就……就玩儿去了。当时在场好几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有人偷拍啊,不过后来去楼上打牌的时候没被拍到,现在流出去的只有酒吧卡座照片……我确定没被拍。”
唐湖冷冷松手:“可以,黄赌毒好歹还留了一个没沾。”
“打牌”属于初恋妹妹为脱罪而挑的好听说辞,那帮败家富二代玩起来不可能没有赌注,一夜输几百万也稀松平常。
“不是我……是他们非要玩,而且在场的都有人脉,能给islands带不少大单子……再说粉丝都知道我酒精过敏,不可能泡夜店,到底哪个傻x送我的热度!”
尤雅雅越说越来气。
事情爆出来后三小时蹿上热搜前五,接连两个标题“尤雅雅夜店咖”和“你的初恋正在午夜买醉”,暗示性极强,一看就是竞争对手下场运作。
但树大招风,电视剧圈等着上位的年轻小花那么多,她一时也想不到火上浇油的是谁。
“自家人知道顶球用,你去的是酒吧又不是义务献血中心,平时吹的清纯独立女强人形象被你吃了?”
唐湖恨铁不成钢地还想补一拳头,看她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又下不去手。
“别骂了别骂了,你不怕把我给骂傻啦?”
尤雅雅瞬间抱头求饶:“maxin早交代让我死都不要回应,再挑个时间去献血,消息先压着不发,等事情过了,网剧开播之前再拿出来炒。”
“还行,你那个经纪人最擅长做这种放低姿态的怀柔宣传,交给她吧。”唐湖抱着手臂后退一步,勉强消气。
另一厢,李若川笑吟吟地欣赏她发火,见她冷静下来才补上一句:“走吧?”
唐湖点头:“嗯。”
尤雅雅见自己这篇儿揭过,才如释重负地跟着往包厢去。
李若川走在前面,低声向两人介绍:“今天来的人比较杂,上头出了新通知,影视项目投资方多元化,从前那种一两家公司把控整个流程的情况以后估计不会有了,等下还得听其他资方怎么说。”
官方的本意是避免洗l钱或者一家独大,譬如薪月传媒的选角是郑山卿自己说了算,而今鼓励多方竞逐,让各个老板扯皮内斗消耗精力,就没心思搞别的。
但这么一来又有新问题,单个项目里缺少唯一的管事人,剩下的投资方各有小心思,统筹起来更麻烦。
说话时,三人已经走到宴会厅最里面的独立包厢,李若川绅士地让两位女士先进,待关起门来,外面宴会厅的音乐声顿时弱了一半。
“哟李公子,出去一趟带回两个大美女啊?”
酒桌上有人笑着打招呼,拍了拍身旁空座:“真是好长时间没看见唐湖了,来来来,坐我旁边,以前每回都是你那个破经纪人出面,那张糙爷们的老脸我再看两眼非抽他不可。”
此言一出,屋里再香醇的红酒也掩不住一股熬了八百年的地沟油味儿。
李若川克制住阴沉目光,向前半步贴在唐湖身后,守护的意味很明显,却没有着急发作。
当代男性太不矜持,那年他第一回看见唐湖都没热情地招呼人家坐在身侧,怎么这人这么不要脸呢?
尤雅雅刚做过亏心事,抢先过去坐在那位老板身边:“林总不贴心,怎么光给阿湖留位置不给我留呢,你就不想我?”
“……我不知道你也来嘛。”林总挠了挠地中海发型,干笑几声,“早就听说唐湖海量,今天可别想轻易走,这样吧,喝完一瓶红的我给你新电影加投二百万,一瓶白的五百万,试试吗?”
虽然有初恋妹妹无私奉献,但对他来说,花百八十万请明星陪酒局不算钱,今天非得尽兴不可。
唐湖早在心里翻了八百个白眼,面上仍然笑盈盈的:“算成投资太精了,回头我还得给你分红。林总来都来了不如赚个外快再走,当着大家面儿干掉一瓶红的,五百万,一瓶白的我给你在刚才的数字后面加个零,试试吗?”
席间,低低的哄笑声连成一片。
林总嘴角向下一撇,拿钱砸惯了人却被砸回来,反问:“我能现在就掏,你呢。”
唐湖突然想起自己的房贷还没还清,正琢磨用什么话反击回去,身后突然传来凉冰冰的男中音。
“先拿我的押着。”
李若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两人,掏出钱包甩在面前。
“还是李公子敞亮。”唐湖从善如流地摸走里面最精致的那张卡,视线扫过小李同志眼角常年都有的薄薄红色,在明亮灯光下,那片皮肤更加鲜艳透明。
李若川冲斜对面发福中年总裁得意一笑,才回味起唐湖刚才叫了自己什么。
自从两人熟识后,她就没再叫过“李公子”,倒偶尔会一本正经地说“小李同志,组织交给你一项严肃任务”,然后问他借钱,现在冷不防听到这三个字,还真顺耳。
……不行,他得绷住了!
对局的林总略失面子,看着李若川突然唇角收紧的严肃神色,也不再乱说话,继续聊起三人入席前的话题。
上部电影《头号烂片》票房不错,这回是图南第二次进军大银幕,逼格比网剧高,各家都想往戏里塞自己的人马。
唐湖连轴转了几天,听这帮霸道总裁吵架听得头疼,只想更霸道地掀桌子,混乱间终于听见有人问到正题。
“——男主演定了吗?”
对面传来略显嘶哑的男声,并未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这就对了!
一部片子还没排出来呢,操心什么营销渠道?
唐湖刚想鼓励地冲那人点头,待看清是谁,心里打了个突。
说话者是个面容颇具古代翩翩公子气质的男人,清透贵气,此刻被酒精染得面色酡红,一双眼睛却更温柔含情,颜值放在娱乐圈里也不输人。
唐湖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半天,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因为他是方沅那个出过轨的老公,王飞轩。
去年,方沅拍《江湖行帮》时老公出轨同剧组的女编剧,被娱记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方沅两个月后放出怀孕消息,夫妻俩协力粉饰太平,今年已经没什么吃瓜群众会提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