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儿,你慢些…”
“倒是哥哥你快些,再不赶紧,好位置就要被占啦。”
小姑娘声音清脆,悦耳动听,惹得周边行人纷纷转头看她。
阮卿今日早早收市,便拉着哥哥一起来逛花灯。小姑娘皆喜爱热闹,见什么都想去瞧上两眼,然而,她个子瘦小,一不小心就容易被隐没进人海里。
阮景担心她走散了,便时刻紧跟着,时不时眉间微蹙,无奈苦笑。
今夜长安城最高的登月楼举行灯王赛,大家都在往登月楼的方向涌去。她嫌哥哥走得慢,索性拉起他袖摆拖着往前。
别看阮卿瘦小,力气却颇大,在拥挤的人群中左拐右绕,如游鱼般将周围的人挤开。
一刻钟后,终于来到登月楼下。
“哥哥,我们就站这儿吧。”
阮卿小脸笑意盈盈,显得很兴奋,她平日里要忙着帮父母卖花糕,或是做女红贴补家用,几乎没有空闲出来玩耍,因此,逢年过节便是她最期待的日子。
今日,她特地穿了自己最爱的衣裙,梳了时兴的发髻。小姑娘正是爱俏的年纪,她不想被人群给挤乱了,于是站在一块石头上,小手扶着摊边的柱子。
这个小摊是卖面具的,老汉见这兄妹俩男俊女俏,瞧着就招人喜欢。便笑呵呵的问道:“小女娃,要不要买面具啊,买两个,就给你们兄妹俩便宜些。”
阮卿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面具,有狐狸状的、老鹰状的、还有兔子状的,各式各样,颜色鲜亮,图案绘得栩栩如生。她有些意动,一双大眼眨啊眨的看向哥哥。
阮景无奈,笑着伸手刮了她的鼻尖,“小人精。”
掏出银钱问她:“你要哪个?”
“兔子的”,她指着最右边上面的兔子面具。
老汉笑呵呵的递给她,“真会挑,这个面具就配你这样水灵灵的小女娃。”
阮卿鲜少被人夸,抿唇羞怯含笑。她将面具接过来,自己戴上。
阮景选了个老鹰的也戴上,站在她身后护着。
一阵锣鼓敲响,灯王赛开始,巨大的花灯被小厮们抬出来展示。走马灯、圆灯、关刀灯、骰子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上面绘了美人或动物或各种花卉,还有当下才子们提的小诗。
因离得远,阮卿看不清诗句是什么,哥哥平时教过她识字,因此认得一些。单看前面的人纷纷鼓掌赞誉,想必是写得极好的。
前面雅座的人品评花灯,站在后面的平民百姓就只能看看热闹了。
半个时辰后灯王赛结束,人群开始散去,阮卿依旧站着没走,她喜欢那些花灯,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阮景看出她不舍之意,妹妹难得有空出门,便也想让她玩得尽兴,于是拉着她往一旁的花灯摊子走去,买了一盏小兔灯给她。
阮卿十分欣喜,小脸上溢出甜甜的笑意,抱着花灯,爱不释手。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灯火阑珊处,一个粉裙小姑娘站在小摊前,婷婷玉立。她带着一只玉兔面具,露出半边小脸白皙细嫩,头上簪了一朵绢花,唇红齿白,巧笑嫣然。
不远处,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美景。
他一袭云纹暗紫锦袍,身姿颀长,站在人群中,显得遗世独立。
只见那小姑娘一双葱白小手抱着花灯,修长的玉指沿着花灯纹路抚摸,仿佛有着令人心动的魔力,指尖所到之处,流光溢彩。
李湛看得痴了。
一旁的随从提醒道:“世子,咱们得走了,您还约了同窗呢。”
李湛回过神来,即想再看,又怕错过友人邀约,脚步踌躇不前。最终还是又瞧了几眼,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阮卿并不知晓适才有人看她,她今日得了一盏花灯十分高兴。抱着它小心翼翼护在怀里,跟在哥哥身边往回走。
一路穿街过巷,沐浴稀疏灯火,踏着青石小路,夜风和煦温柔。
这一夜,是阮卿愉快的一夜。
这一夜,也是李湛难忘的一夜。
……
盛夏的午后,阳光炽烈。
国子监学堂虽四面开窗,却也燥热难耐,堂内书声簌簌,窗外虫鸣声声,一切显得寂静安然。
李湛兀自杵着下巴发愣着,忽然被好友陈庞推了一下,“李湛,你发什么楞呢?夫子叫你。”
“是”,他骤然回神,立马站起来。
刘夫子蹙眉看他:“你可是昨夜未睡好?老夫询问也没听见。”
“学生惭愧,请先生再说一遍。”
刘夫子见他态度良好,勉强满意的抚了把胡须,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子何解?”
“大学之道,旨在以德为本,推及、教化,使人人皆为有德之辈,此为人之最善矣。然,推及、教化之事需亲民而至,反之,则庸人自扰,空谈其事。此乃学生拙见。”
刘夫子点头,“是也。”
李湛坐下后,轻吐一口气,差点要被斥责,还好自己反应够快。
这个刘夫子是他们国子监闻名的铁面无私,但凡被他点名批判,则毫不顾忌你世家颜面。
李湛向来学业优异,自是不想在此事上丢脸,于是,打起精神,认真听学。
陈庞悄悄凑过来,戏谑道:“适才可是会美人去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对女子开始有了朦胧的欣赏,偶尔会谈起姑娘家的事。但皆是私下里谈论,而这个陈庞是个胆大的,学堂上就敢宣之于口。这让李湛有些耳红,一半是羞赧,一半是心虚。
他适才确实是在想小姑娘。
时隔半年,上元节那个小姑娘抱花灯的一幕,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这是一个少年隐秘的心事,让他甜蜜又烦恼。甜蜜的是,每次梦见这一幕,他整夜安然欣喜;烦恼的是,似乎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姑娘了。
着实可惜。
陈庞见他眼神闪烁,耳根发红,瞬时兴味十足,“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李湛不想理他,拿起书本遮住自己,说道:“看你的书去。”
陈庞乐了,又悄悄追问,“是哪家的姑娘啊?”
李湛藏了半年的心思,虽然也想跟好友分享,可这话能在学堂上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