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侯府拢共有三房,关老夫人只得一子一女,皆占了长,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
老侯爷去世后,心眼不是很大的关老夫人做主,将靖宁侯府一劈两半,分作东西府,明面上是一大家子,内里算是分了家,各房走账都不在一块儿。
靖宁侯居东,府里闹得如此厉害,西府那头两房自然坐不住。
前头一起去赏梅宴时,虽然回府就被撵回了西府,可得知老夫人身子不适,两房的奶奶们论孝道也都得过来问安伺候。
当然,是真伺候还是来看笑话,就没人知道了。
这不,关锦溪带着思瑶跨进荀安堂时,二房夫人佟氏正慢言细语的拱火——
“那蒙国公府怎能这般无礼?这未婚妻还能说换就换?就没有这个理儿!怎么说锦溪都是京城里数得着的美人儿,赏花宴和诗会上叫多少儿郎都丢了心房,蒙世子是瞎的不成?”
关锦溪低着头等丫鬟掀开帘子便往里走,心里暗叹,可算是叫佟氏找着机会作践几句了。
佟氏替自己的长女,也是靖宁侯府的二格格关锦妍看中的女婿,是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岳文韬。
早先她托娘家走关系,免了关锦妍的选秀后,便请嫁给兵部左侍郎的姐姐,明里暗里的跟兵部尚书夫人做交情,想要促成这门亲事,只是岳夫人一直没给过明确答复。
关锦溪及笄时,心悦岳文韬已久的关锦妍忍不住拦下他,以一方绣着鸳鸯的湖色帕子变相表白,那瘪犊子玩意儿竟然瞅着关锦溪这个当时已经有婚约的姑娘,拿心有所属做借口当场回绝。
要说窦娥都没这么冤的,她可真是一句话都没跟岳文韬说过,两个人甚至见面也才第二回。
关锦妍哭着跑回了西府,佟氏叫来观礼的官眷们看了笑话,当时就黑了脸。
这近半年来,佟氏见关锦溪一次就拿眼刀子剐她一次,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跟那掐了脖子的鸡似的。
关锦溪只能跟着她学动物,做个合格的鹌鹑,从来都当听不懂的。
不然还能咋整?她只是个看嫡母脸色过活的小庶女好吗?嫡母虽然指着她长脸,就房氏那跟关老夫人如出一辙的心眼子,万没有替她说话的可能。
如此想着,关锦溪进了门,利落给关老夫人福了一礼,带着浅浅的笑问道:“给祖母请安,祖母身体可好些了?”
关锦妍听见这仿佛带着钩子的娇声儿,眼睛恨得发红,就是这狐媚声儿,配着那狐媚样子,才勾得男人直了眼蒙了心,一个个都发贱,得不着也非得看着。
如今关锦溪可是没有婚约了,谁也不知道兵部尚书府会不会过来提亲,万一呢?那关锦妍真是气都能把自己气死。
不管关锦妍怎么想,另一头关老夫人虽然知道二媳妇不怀好意,可到底也说到了她心坎上。
本来对关老夫人来说,除了自家闺女和她自己,女孩儿都是赔钱货,就是媳妇她都不重视。
她历来好面子,因为关锦溪这张芙蓉面替她挣了不少脸面,她也就多费了那么一丢丢的心力,叫人多看顾几分。
这对关老夫人来说就是千宠万宠了,可就是她费劲巴拉疼的这个孙女,却败在了自己最讨厌的一个孙女手里,白瞎了那张狐媚子的脸!
“你要是更争气些,老太太我倒是还能多活几年。”关老太太不阴不阳地道,“连自己的女婿都守不住,生生叫人看了靖宁侯府的笑话,我还能好的了?不被你们气死就是好的。”
关锦溪又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会这样,关老夫人和房氏婆媳俩真该是亲娘俩才对。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但凡不高兴,那定是别人对不起她们,她们是天上的仙婆子,就是放了屁那也是别人放的。
她偷偷吸了口气,苍白着脸跪在锦绣团纹毛毯上,眼眶通红:“都是孙女的错,叫祖母伤心了,您罚我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三格格倒是有自知之明,怎么就忍心戳老太太的心窝子呢?那赏梅宴上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倒是会说话了。唉……自来老夫人都巴心巴肺的对你好,你若是有心,早该知道护着些老夫人才是。”佟氏见关老夫人脸色和缓下来,用帕子掩住唇边的冷笑,说道。
这小贱人倒是知道推诿和委屈都没用,利落认了错,以退为进叫关老夫人不会真罚,佟氏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自然得继续拱火才是。
果然,关老夫人想起当日她被关锦玉似笑非笑一句句逼问时,关锦溪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心头的火又旺盛起来。
“算是老太太我瞎了眼,白疼你一场,老太太我在这府里也没什么站脚的地儿了,怎么能罚你,罚了你岂不是要落个不慈的名头,我如今可是再没什么脸面可丢的了。”
关锦溪眼泪扑簌落下来,挂在香软粉腮上,衬着鼻头一点红,说不出的可怜:“是锦溪不孝,让祖母为我忧心,您这话锦溪万万不敢认,再没有比祖母更慈祥的了,锦溪自请禁足院内,为祖母抄写佛经百卷,送往庆宁寺祈福。”
说着她膝行两步上前,头磕在关老夫人绣着万字祥纹的黑色缎面绣鞋前:“只愿祖母长命百岁,锦溪绝不是有意惹祖母生气的,千错万错都是锦溪愚钝,您……您别为锦溪气坏了身子,锦溪以后再不敢了。”
关锦溪声音本就如同黄莺一般婉转动听,如今字字都情真意切,吐露清晰之余,还能听得出哽咽难掩,叫人心里止不住发酸。
关老夫人见她伏地不起,细弱的肩膀不停抖动,到底那火气是消了不少,邪火再不能冲着关锦溪发出去。
她憎恨的是关锦玉那丫头,如今这事儿也皆因关锦玉而起,三丫头不过就是怯懦无能了些,若说她真能翻云覆雨,关老夫人才觉得是白日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