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你年纪太小,医术究竟如何我也瞧不出来,所以,还得你先辛苦辛苦——赶紧先把先生医好,若能将他调理得妥当,你这医官我便收了。”
白苏子面露喜色,刚要磕头,常歌嗯一声斜了他一眼,他赶忙起身,紧张得捏了把袖袍:“将军……将军的意思是,我若能医好先生,便能留下?”
常歌点点头。
他转而说道:“我这人不讲究,医我你大可随意些,差不多就行。但先生这边,若要有一点纰漏,你这医官也就当场革职了。当然,如果医得好,你也看到了,小到孙太守、大到楚王,楚国哪里都离不了先生,各路赏赐不定能把你这小身板砸晕。”
白苏子噗呲一笑。
“行了,去吧——等等,回来。”常歌思虑片刻,觉得既然已经打算收他做医官了,还是得问清楚,“你这医术,还是得和我交个实底,究竟师从何处,医术到底如何。”
“师从何处……我此前学得过杂,药庐里待过、跟着大夫走街串巷过,还去神农药王谷里帮着药王煎了两个月药,但医术如何,这个我自己的确不知,只能说,万事尽力而为。”
其实这话他是故意问的。白苏子看着年轻,但行针诊脉还算无比老道,而且昨日他早已以身试过,医术如何心中已有七八分底。此时不过言语试探,想瞧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番话答得倒是诚恳,没肆意夸大也没自我轻贱。
常歌稍微放下心,只道:“若有汤药,须我先试过再给先生。你和幼清不对付,缺什么直接找景云,那家伙话少,但还算靠谱。”
白苏子喏喏点头,出门找景云去了。
先生不愧是先生,昏迷之时依旧恂恂儒雅,其他人瞧见了,一定以为他只是睡熟,顶多是心事入梦——祝政眉尖轻蹙,昏沉中仍是一副忧思模样。
“我打算行一招险棋。”常歌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低声同他说话,“你若是还醒着,定会反对。不,你已反对过了。”
他想起书斋中,祝政那句“万万不可”,祝政素来聪敏,当时一定猜到了常歌所思所想,知道他毒发在身还要铤而走险,故而心焦气躁,一句“万万不可”还未说完,就再度昏沉过去。
“你这时候昏迷也好,省得咱俩又阵前斗气。这几日你就好好休养,白苏子那人……我虽对他半信半疑,但医术应当不错。何况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想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这个,他也会竭尽心力好好医你。”
常歌覆上他的手背,轻声安抚。
他和祝政虽然志同道合,但一些具体如何行事的细节上,常常相左。
旁人上奏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提出意见之前必先歌功颂德一番,只有常歌的奏章简报,想说就说,绝不和他写那些虚词。
大周还在的时候,俩人就经常在公文里斗嘴吵架。
时常是祝政担忧他身体,他则担忧国事不平让祝政忧心。
大周明昭四年,常歌二十一岁。
那一年上庸战役,常歌阵前负伤,祝政连他的回复辩解都等不得,连发数封八百里加急文书,急令他速速班师,先行养伤。
两军列阵,都绷着一口气在,哪能是说撤就撤的。
常歌情真意切洋洋洒洒写了数页规劝,祝政千里加急,只回了两个字“速回”。常歌只得分析利弊,写了封更长的文书。祝政态度不变,依旧勒令休戈。
几相拉扯,他总算明白过来,这位大周天子就是个牛脾气,压根不是听劝的态度。
于是,他没拿八百里加急快马递送回信,找了头花脸小毛驴,拖了个顺路的农户,摇着铃铛将这文书捎了回去。
这小花驴摇头晃脑,耗费半月有余才到了长安城,临到宫门口,还撂了蹶子。
祝政接到复信的时候,已过了大半个月,此时常歌的大军捷报也随着一齐递到了他的手上。
那回凯旋,祝政是动了真火。
常歌一回长安,手里的茶盏还没暖热,就被“请”进齐物殿禁闭思过,任他怎么求都不行。
足足俩月,他被关得彻底没了脾气,亲手酿了坛青梅酒,好言好语赔礼道歉,并保证不会再犯,祝政这才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居然赏了那送信的毛驴一身神气锦衣,上书“锦书居士”四个大字。
小花驴顶着这身衣裳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地走街串巷,全城上下沸沸扬扬,都晓得了这件轶事,闹得常歌是哭笑不得。
“这回我没有小花驴,也没有青梅酒,但愿你醒来时,襄阳围困已解,那时我也好请罪。”
他陪着坐了会儿,见祝政神色有所缓和,才轻轻抽回被他攥着的右手,自暗道出了西厢房。
内间暗道缓缓阖上,在室内掀起一阵细微的凉风。
床前纱帘摆动,祝政如玉般修颀的指尖,蓦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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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驴是上庸战役,常歌二十一岁时的事
常歌说是认错了,但下回还敢。下一年的滇南交州之战,俩人又在文书里吵了个翻天覆地
锦书居士(小花驴):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