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羡煞寻常人啊,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程侍郎来京城不过十月,如今已然要做爹了,这般的人生,比写在话本子上的书生还要让人羡慕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官大人每月都会请御医去为其爱女把脉,听闻其女脉象极好,怎么会突然发作?这月份是不是不足了些?”
“难免有些差池,动作太大,小两口吵架……都有可能的。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这程侍郎在津州还有一妻,当初他落难逃荒时,是被那原配所救的,后来他金榜题名,就将那原配厌弃了。”
“啊?这等秘辛,你也能听到?”
“还不是程侍郎府上那老太太大嘴巴说的。那老太太是程侍郎的亲娘,说的话还有假?不过是被人刺-激了几句,说程侍郎年龄这么大都没有娶亲,是不是身体有些毛病,他就把话全都抖出来了……要说这程侍郎,也真是生性凉薄懦弱。那老太太可是他亲娘,如今的日子却过得那么凄惨,听说日子过的和粗使婆子无二,这样惧内的男人,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人家那不是惧内,那是惧老丈人。他一个穷小子,若是把上官大人给惹恼了,他身上的荣华富贵顷刻尽散。”
一架马车载着满满的八卦而去。
这两位宫中的御医都是压低声音说的,哪怕是驾车的车夫都听不真切,但声音再小也瞒不过修仙者的六识。
因为刻意不去想前尘往事,孟封娘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程世林了。
她手里拎着封魔笼立在街头,吹了两刻钟的冷风后,摇头一笑了之。
“终是太上忘情诀修行不到家,还能被这些事情扰了心境。”
她拎着封魔笼朝皇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长安城很大,有小摊贩扛着满满一棒的糖葫芦迎着冷风往家里赶,孟封娘看到那红彤彤的果子,脚步顿住,从袖子里摸出半两银子,问小摊贩,“多少钱一串?”
那小摊贩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生意,咧嘴笑着答道:“本来是三文钱的,但天太晚了,我卖你便宜些,两文钱一串。”
“行。”
孟封娘把半两银子收回袖中,摸出两个铜板,递给小摊贩,又从那些糖葫芦中挑了一个看起来最红的糖葫芦。
她把糖葫芦放到嘴边,先是舔了舔,感觉到熟悉的甜味儿,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长安城的糖葫芦滋味一绝,她在封门山的时候自己学着做过,还是拿修仙界的灵果做的,就是做不出这种滋味来。
她如获至宝,舔了几口糖葫芦的糖衣,感觉甜味儿已经溢到了心里,这才下口去咬最上头那一颗果子。
下一秒,她的五官就皱在了一起。
将嘴里那口又酸又苦的糖葫芦吐掉,孟封娘盯着糖葫芦上那个被自己咬出来的豁口看,良久后,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这根冰糖葫芦从外面看还是好的,可内里已经坏了烂了。
曾带她逛遍长安城、吃过不知道多少串糖葫芦的人,最终变成了恨她入骨,要杀她证道的人。
孟封娘仰头望着头顶的月亮。
这些年里,变故太多了,要说没变的,大概只有头顶这轮明月了吧。
或者说,明月照在人身上,落在人肩上的月光也没变。
糖葫芦变苦了,说要年年岁岁都带她来长安城的人变不见了,说要带她来长安城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人如今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相公,别人的父亲……世事繁华更迭不休,唯有她好像一直都停留在原地,看着周遭事物去去来来,什么美好都没有抓住,谁都没有留下。
糖葫芦变苦了,油酥饼呢?也会变坏吗?
孟封娘有些想念自己的二师兄了,那个面冷心热的人,始终为她留着一份来自长安城的温热,她原本打算等自己入了窥天三境之后再去妖界孔雀大明宫的,如今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孔雀大明公主乃是妖尊之躯,入化神多年,修为比当初的妖神重九还要精深许多,如今只怕是早就入了窥天之境。
她若去了大明宫,怕是非但旧不出冬忍,还会把自己也折损进去。
可她现在不想等了,她怕自己再等下去,长安城就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长安城了。
将那串变酸变苦的糖葫芦丢进路边的脏水沟里,孟封娘纵身一跃,拔出阴阳两仪刀,驾驭起阴阳二气,朝着妖界大明宫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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