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垂,月出东方。
孟封娘腰间挎着柴刀,背上背着一捆柴,脚步稳健地从山间小径走了下来,丝毫没注意到她背后跟了一路的一枚玉印。
那是一枚好似要融入空中的玉印,不远不近的缀在孟封娘身后,悬在空中,看着颇为诡异。
她推开柴门走进小院时,金乌刚好隐入山中,天空变成了一片吊诡的幽蓝,而那枚在她背后跟了一天的玉印也突然加速,直直地冲向她的后背,化作一片幽光散开,好似什么都未发生。
孟封娘只感觉眼前一黑,头脑一阵晕眩,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了。
她用粗布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道:“大抵是这段时间砍柴太累了,不过好在过冬的柴已经备好,一冬都不用愁,等世林从京城赶考回来,一整个冬天都能暖暖和和过。”
世林是她的相公,姓程,江州人士。
每想到这个好似芝兰玉树般儒雅清浚的男人,孟封娘就感觉日子再苦也值得,程世林的手指不粗,手掌却很大,从未嫌弃过她不识字,也不嫌弃她握柴刀的手粗糙,会把她的手捂在他的手心里,哈一口气,揉暖了之后再手把手教她运笔写字。
她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封’这个字的横杠杠太多,写着写着就忘了是四条杠还是五条杠,看起来总觉得丑,但‘程世林’这三个字,她就可以写的很好看,并且从未写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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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年江州水患,程世林与他娘逃难来到津州,路遇毛贼,本以为母子二人就要殒命,恰逢打猎归来的孟封娘,被孟封娘救下。
孟封娘出身于猎户之家,随家中阿爹学了一身粗浅的武艺,对付几个毛贼如同切瓜砍菜,正是这一身手脚本事,让她在家中阿爹阿娘过世后依旧守着老宅活了下来。
得知程世林与其老母是来逃难之后,孟封娘便将老宅中的厢房赁给了程世林中。
程世林模样长得好,字写得好,学问也做的好,而孟封娘的相貌也不差,虽说出身于猎户家庭,可身上并无半分粗鄙,二人暗生情愫后,便在程家老母的见证下结了亲。
程世林一路考运顺遂,进京赶考前还许了孟封娘余生富贵,叫孟封娘在家等他的好消息,孟封娘心中信了大半,并未全信。
不是她不信程世林的学问,而是她对那富贵看得并不重要,她眼皮子浅,只想守着喜欢的人安稳度日,并无太大志向。
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只要能果腹即可,无甚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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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封娘把这一天砍来的柴火立在墙根下,见程家老母的房门紧闭,也没多作声,拎着柴刀进了自己的卧房。
她对程家老母的印象不大好,总觉得这老太太算计太多。当初她未同程世林成亲时,程家老母待她极好,整日都是和颜悦色,说话都柔声细气的,可她一同程世林成亲,程家老母就为她定下了许多规矩,整日都拉着一张脸,看了便让人心生不快。
碍着程世林的面子以及程家老母是她婆婆的辈分在,孟封娘从未发作过,程家老母愿意摆什么脸就摆什么脸,她全当没看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她从来不会将程家老母说的话听到心里去。
进到卧房里,孟封娘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但因着家里的钱都让程世林拿去做盘缠了,家里的粮食也不多,还需要留着过冬,晚饭素来是不吃的,她勒了勒裤腰带,躺到了榻上去,打算睡一觉。
梦里啥好吃的都有,她希望自己能梦到油酥饼,咸津津的味道太让她欢喜了。
她榻子下放的是一块青石,据已故阿爹说,这块青石是她降生那日从天上掉到院中的,她出生后,夜夜啼哭,得游方高人解惑,将那从而天降的青石当做榻子压在她褥下,她才止了哭声,日后便一日比一日出落得好。
也正因此,她还得了一个‘石娘’的小名,程世林喊她就是‘石娘’。
孟封娘没梦到咸香可口的油酥饼,而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她并不叫孟封娘,也不叫石娘,而是叫阿顽,乃是仙界大教封门山掌教封道子的小徒,封道子原本待她极好,可却因为她挡了封道子的道,成了封道子的劫,使得封道子对她动了杀机。
她没等封道子亲手杀她便跳了十死无生的砺剑窟,想以自身血肉之灵为封道子铸出一柄绝世仙剑,还了封道子对她的恩情。
砺剑窟中凌厉的罡气斩在身上,太疼了,还有那从地窟上涌来的无边火气,好似要将她焚作飞灰。
睡梦中的孟封娘翻了个身,又梦到了自己得知封道子要杀她证道的那一幕。
这是一个梦中梦。
她梦到封道子令大师兄江竭召她去封门山大殿,还令她带上本命佩剑,她本以为封道子是要带她下山去凡间长安城赏雪看花,满心欢喜地带着佩剑去了封门山大殿,却没想到封道子亲手执剑斩碎了她的七魄。
她从噩梦中惊醒,恰好听得洞府外风雨大作,江竭声音温润,“师妹,师尊传你去大殿,记得带上佩剑。”
她以灵照术抟了两个泥人,使一泥人跟着江竭执佩剑去封门山大殿见封道子,另一泥人跟在江竭身后隐匿气息独自上了封门山,自己则是上了砺剑窟。
封道子状若疯魔,执剑杀她第一具泥身,见泥身破碎,第二具泥身恰好入了封道子闭关的洞府,问封道子为何要杀她,封道子双目发红,满是杀意,字字真切如同雷音炸响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