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车辇缓缓起行。
萧衍看了一眼车中小几上整齐陈列的三个白瓷罐。
醋腌的乌梅。
可他从不爱吃酸梅子。
他双目轻合,暗舒一口气。
“停下。”
御夫闻声勒马,“陛下有何吩咐?”
“差人去请顾贵人来。”
顾仪再次被叫到皇辇之上与萧衍同乘一舆。
她进到车辇之中,抬眼看见萧衍无波无澜的表情,有点胆怯,伏地拜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起来。”
顾仪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萧衍,见他眉若鸦羽,长眉微敛,鼓起勇气道:“陛下是不是恼了臣妾?”
萧衍看她不安地眨了眨眼。
“顾贵人,为何这样说?”
都叫她顾贵人了,还问为何这样说!
“臣妾虽愚钝,但陛下的一举一动臣妾都看在眼里,故此也能猜到。”顾仪眉睫颤抖,“比如……今天辰时,陛下就没有搭理臣妾。”
萧衍冷笑,“那你为何自己就先告退了?”
顾仪一顿,老老实实道:“臣妾是见赵才人来了,臣妾才识趣地走了。赵才人昨夜承宠,臣妾料想,今早伴君的阖该是她!”
萧衍脸上冰雪初融,“因此你……是在拈酸吃醋?”
顾仪摇头,矢口否认:“臣妾没有!”
口是心非。
萧衍唇角微扬,依旧冷声道:“顾仪,不是你处心积虑要用赵才人?如今怎么了,可是反悔了?”
这恐怖的剧情游戏规则,顾仪跟他说不清楚,泄气道:“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妾知道错了。”
语气实在不可称之为恭敬,可萧衍心中郁气又散了几分。
拈酸吃醋,算不得大罪过。
他甚至期盼顾仪能拈酸吃醋。
而不是整日谋算,将圣心看作得失功过,暗地里想着算计他。
顾仪内心憋闷,却见萧衍神色反而转晴,还伸手递给她一个白瓷盅,“里面是新腌制的醋梅。”
顾仪接过,气呼呼地打开吃了一颗。
顿时酸得牙倒。
萧狗子!今天还要拿酸梅来双鲨!
等我熬到出宫当富婆,看我不去养个十个八个美男,过把瘾!
萧衍看她泄愤似地吃酸梅,眉目酸作一团,不禁失笑。
赵婉坐在自己的车辇里,打量了一眼自己新的贴身宫婢,绣荷,只有十五岁,原是乌山别宫的宫婢。
她穿着洗到发白的宫服,瑟瑟地打量了她一眼,“此去京城,奴婢听说要一整天,才人要用些点心吗?”
赵婉摇摇头,柔声道:“不必折腾,我亦不饿。”
绣荷眨眨眼,“嬷嬷嘱托说,贵人初蒙圣宠,今日因注意休憩才是。”
赵婉心中的苦涩丝丝蔓延开来。
她不懂为何昨夜皇帝会拂袖而出。
回到皇宫,后宫俱全,她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萧衍。
行过大半日,车外人声渐高。
宫婕妤撩开车帘,往外瞧,金乌坠地,城门遥遥可望。
春芽叹道:“婕妤再忍忍,就快到了。”
宫婕妤轻笑,“陛下回到宫中,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貌美的赵才人,后宫不知该是何等精彩。”
才人品级虽低,可是皇帝钦点,并非选秀而来。
一个顾贵人也就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赵才人……
她放下车帘,叹道:“柳飘飘该坐不住了吧……”
春芽应声附和:“这十月就快到了,德妃娘娘素来就爱那捶丸戏,今年应该也会召众嫔妃嬉戏。婕妤这段时日可得仔细养养脚踝。”
车外马嘶声过,是侍卫打马前行开道的蹄音,终于要进城了。
行过宫门,除开皇辇,其余车中之人皆须下辇步行。
顾仪揉了揉小腿,看向萧衍。再坐下去,她的腿就伸不直了。
萧衍靠在车壁上,还在翻书。
顾仪斟酌片刻,出声道:“陛下,就快到了,臣妾还是下辇吧。”
萧衍“嗯”了一声。
顾仪唤道:“劳烦停车。”
车马没有停下。
顾仪尴尬道:“陛下……”
萧衍放下手中书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