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事已至此,倒不如闯一闯。你们哪里知道,这个也算是我自己求来的。”心意已定,反倒觉得安稳了,白兰止住了众人的话头。
白日渐长,纵然早晚凉意袭人,到了晌午却热起来,白纸糊的窗户正大敞着。
正午的阳光透过老榆树的间隙跳入屋子内,光影落在白兰的侧脸上,显得她更加沉静坚毅。
“我不回长安,你去哪,我便去哪。”王氏坐在桌子前,将手里替白兰绣了半扇的鞋帮子朝着桌子上藤编的针线筐里一丢,银牙咬唇,双目垂泪,映照的鬓边的白发越发的清晰了。
“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白兰受不住王氏这样的泪。
“娘子,夫人回不得长安。咱们都去,也好有个照应。娘子不是说,娘子去哪,家便在哪么?”夏灯扶住王氏的肩膀,一双凤眼微敛锋芒,看到白兰眸中的不忍之色,便接了话。
“罢了,儿依娘。”看看王氏绵柔无助的样子,终于松了口。
几日间百般纠缠犹豫,尘埃落定,心里就踏实了。
入梦正酣的白兰被推醒了,听声音便知道是阿浅,当即问道:“何事?”
“麻花在外头,说是太守大人唤你过去。”
看来似乎吏部委任的官书到了!
当朝官制,所有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都在吏部。
其实应该是在西行驿站出发前,殿下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吏部因着是十三殿下的奏疏必然不敢怠慢,似依月古城这样棘手的县,突然有人接手,再没有不允许的道理。
行路之中必然已经得到了上御的朱批。
否则不会在刚到陇西郡的第一天便叫她去查米世粮行和打听依月古城。
耽搁的这些时日,吏部授官的文书刚好能到陇西郡。
事从权宜,她不必回京述职谢恩,只在太守府里交接便可,正可以从此便去赴任了。
照例这委任的官书和印信应该由太守派人送至新任知县的府邸,见到委任官书和印信之后,白兰要着官服到太守府谢恩。
只是如今白兰借住在太守府,并无府邸,应该会直接叫了她过去,在中堂当面转交委任的文书。
白兰起身换了太守府早已经送过来的的青色祥云纹饰官服管帽,玄色缠枝花腰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方心曲领,挂以玉剑、玉佩、锦绶,着白绫袜黑色皮履。
衣服应该是为她定做的,妥帖之极。
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官服上身,便有了做官的威严之色。
接旨按制该在太守府的中堂,但殿下办公之处乃是金玉堂,想来也会在金玉堂。
这任免原是殿下上的奏疏,委任移交官书的的时候该是在的。
今日总算是可以当面问一问。
转念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问的,官是自己求的,挑肥拣瘦,那不是白兰。
麻花愁眉苦脸的站在月亮门前远远的看见白兰出了院子便招手。
“怎地了?”
“如今不但小人不曾回到殿下身边,便是姐姐也要……哎”麻花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说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事还是往好处想。咱们快去吧!”既然已经决定去依月古城上任,那么便不会一味气馁,仗不打先投降,那不是白兰的作风。
前世她也去扶过贫,也临危受难接过烂摊子,非典时期亲临一线,也在反腐最厉害的时候也曾命悬一线过。
只是从未轻言放弃。
若放弃,她便不能走到后来的高位。
“姐姐难道不怕?”
麻花见白兰平静如常便施施然的问道。
“怕便是能不去?既然不能,不如平常心。既能去,便安之。依月古城的百姓能活,我也能活。”白兰这话说与麻花听,也是存着励己之意。
殿下高座金玉堂之上。
白兰屈膝跪下,目光瞟过堂上的殿下,心中一惊。
珠帘薄纱之后,殿下戴着青铜的兽纹面具,一席紫色的官服,腰间露出金线鱼袋,左右手都被白素罗厚厚的包裹着,露出的指尖已经不不是从前的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