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我知你不喜我逃学同侯三他们厮混,你放心,我已经同侯三他们断了来往,日后会用心读书,不辱家族名声。”陆长愿磕磕巴巴将话讲完,便忐忑不安的看着月婉。
他向来不耐烦听月婉跟在他后头念叨让他读书之事,这还是头一回主动在月婉面前认错,说他要改过自新。
月婉一愣,想起了些许往事,那是她十五岁生辰前两日,陆长愿又逃了学同狐朋狗友跑到西郊赛马,归家时,已快是宵禁时分。
陆长愿揣着从西郊摘的柿子兴冲冲来找她,而她却冷着脸,将陆长愿又说了一回,陆长愿脾气也上来,摔烂了果子便出了家门,她气得哭了一场,气陆长愿自甘堕落,两位堂兄才学斐然,洁身自好,大堂兄已经入了翰林,前程无量,日后必定是能撑起门楣。三堂兄虽才十六岁,可是一手诗文名动长安。偏她亲兄整日里,只会同纨绔们一处游手好闲,不求上进。
兄妹二人不欢而散,就连月婉生辰那日,两个人都还在赌气,谁也不理谁。过了一个多月,陆长愿去洛阳城探望外祖,一去便要两月,月婉不舍得他,说了好些软话,二人这才重归于好。
月婉想起从前,一时就没能答话。
陆长愿有些着急,提了嗓门,“妹妹,我说的都是真的。”
月婉回过神,心情复杂难解,即为从前感伤,又为当下开心,阿兄竟然会找她主动低头认错。
见陆长愿还在等着她的答案,月婉只得压下此刻心绪,带着浅浅笑意,“好,我信阿兄的,只是阿兄自己也要说到做到。”
陆长愿长舒了一口气,“那是自然。”
老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得兄妹二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这才笑道:“改了就好,阿昭,日后可不许再气你妹妹。”
老夫人自不管庶务后,满心里也只有四个孙辈。
陆长愿又作了揖,“孙儿也不会再让祖母担忧。”
又过小半个时辰,陆太师同陆侍郎归家。
陆太师年有六十,花甲之年,虽须发皆白,但耳聪目明,精神抖擞。他是先帝钦点状元郎,两朝太师,积威甚重,不苟言笑,平日里也只会对发妻同小孙女多上两分笑意。
一想到要见着祖父了,月婉便觉着自个儿眼眶有些发胀,忙低下头去深呼吸了几口气,好叫眼泪别流出来。
屋外婆子婢女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越来越近,“老爷。”
终于陆太师进了屋,陆长愿见着他便像耗子见了猫,皮一紧就想躲在老夫人身后去。
陆太师瞥了他一眼,就来了气,喝道:“还不站住。”
陆长愿僵在远处,莫名心虚,“孙儿见过祖父。”俨然是忘了他今日没逃学。
月婉被逗乐了,忙福身给陆太师请安,“婉儿见过祖父。”
陆太师见着小孙女便欢喜,落了座,让小孙女近前来,见她气色尚好,便安了心,面色微霁, “瞧着是大安了。”
月婉忙点头,“婉儿已经痊愈了,祖父。”
她又替陆长愿解释,“祖父,阿兄今日并非逃学,是先生饶了他半日假,他这才回家来。”
陆长愿终于想起自个儿可是又正当缘由回来,忙道:“祖父,孙儿过了午,就回国子监念书去,孙儿保证,再不会逃学。”
老夫人嗔怒,“孩子一回来,你就横眉竖眼,也不过问缘由。”
陆太师不愿同发妻争嘴,咳嗽了两声,又看向陆长愿,“功课拿来给我瞧瞧。”
陆长愿头皮发麻,刚想要说什么,抬眼却又见月婉满是期待的望着他,他心中一动,到底应了声出门去取功课。
支走了陆长愿,陆太师总算是缓和了语气,浑身都散发着祥和慈爱,仔细的问过月婉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
虽有人日日都会将月婉的情况呈报,到底听月婉自己说过,两位老人家才安了心。
看着祖父祖母记挂她,月婉说话都有些哽咽。如今祖父、祖母身子骨虽康健,可他们年事已高,她一定再不让二老为她操心。
陆侍郎今日去了回城郊,赶回家中换下沾染风尘的朝服,穿着一身墨青色常服,这才赶来正院。
陆太师年轻时,是儒雅俊秀的样貌,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貌美娟丽的美人,二人之子,自是样貌出众。陆侍郎年近不惑,却依旧是风度翩翩,让人一见难忘的美男子。
他含笑走进房中。
月婉见着他,便笑开了怀,上前同他请安,“婉儿见过大伯。”
陆侍郎眉眼带着温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错,小丫头果真是大好了。”
很快,陆家长房二子也归了家,一家八口人终于团聚一桌。
陆家人口简单,也不分坐小几,只一张圆桌便能坐下。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能浅声交谈。
月婉坐在老夫人左手边,众人都把她看了又看,方才挑的她爱吃的菜色往她跟前摆。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或是谈论几件可以言明的朝事、或是说上些长安城近些日子来的趣事、又或是议论今日菜色,都是月婉梦到过千百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