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低语道:“阿元,我也不是个合格的姐姐。”
江元仍记得小时候和姐姐上学堂的事。他摇摇头:“哪有女子,能整日待在娘家,和父母兄弟在一起的。”
“你看咱们家五个姐姐,自从嫁人后,人也甚少回家了。”江元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知道姐姐有自己的苦衷,”
江芙点点头:“你说话的水平见长了呢。”
江元嘻嘻一笑,二人十年未见的隔阂,在顷刻间瓦解。
半个时辰后,药煮好了。江芙给装好,提回陶然院,江元一步一步跟着她。
走到人少处,江元忽道:“其实他们不信,我是信姐姐的。”
江芙提着食盒,睁大眼,双眼布满疑惑。
江元认真道:“秦明礼的画,我知道的。”
“我小时候被他吓过,后来姐姐替我去学堂走了一趟。我再没见过他。”他扫向前面郁郁葱葱的耐寒植物,道,“我长大后,查过他的事。他很可怜。”
“姐姐,他能有好结果吗?”江元问。
江芙眸眼弯弯,响起那个非凡的小画师,道:“他最后没有留遗憾了。”
二人说着仆人们不懂的话,自由自在的谈天说地,像极了小时候。
姐弟两个服侍卫芷吃完药,又一起用了饭。舒妈妈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今天卫芷多吃了一碗饭,而且心情是真的好。
吃完饭后,江元去读书。江芙又陪着母亲散步。
说来奇怪明明昨日命悬一线,今日却下地稳健。
江芙知是那最后一口真气,保住了卫芷的身体,才没有让病魔伤及根本。
只是若她一心求死,多少道真气才能保命呢?
江芙也知道,根结在自己这里。
“母亲,这些年,我想您。”江芙道。
卫芷拍拍她的手,轻盈的雪花落在二人发鬓间。卫芷笑道:“我们日后再不分离了。”
江芙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她虽回来了,却不出院门,也不交际,这导致京城的大多人都不知,这个六小姐回来了。
这天,卫芷一算,女儿回来也有一月了,便跟丈夫道:“芙儿现在已经回来了,咱们得办场宴会,赏花赏雪吃蟹什么的……”
江柏笑道:“这个天,赏什么花,也只能赏梅花。”
卫芷斜睨了他一眼:“不管怎么样,得告诉她们,我家闺女回来了。让那些好事的人,给咱们说说亲。”
江柏有些无奈:“刚回来就考虑这些,会不会太早了。再说怎么解释失踪这么些年。”
“听说过指鹿为马么?”卫芷冷冷道,“就说在乡下为咱们祈福。我不信有人敢说什么?”
江家现在可以说是权势滔天,少爷奶奶出门,比皇家贵胄还威风,溜须拍马的都排不上号。
江柏点点头:“说的也是。”
晚上时,江芙前来请安,卫芷拿着一条孔雀羽裘,欢喜道:“这是新来的贡品,太后赏我了呢。我都老了,穿这些,不如你们小年轻好看。”
“你披上给我看看。”
江芙犹疑了下,披上后,果然颜色更盛,多了明艳,像人间富贵花,少了缥缈之姿。
她屈膝一拜,道:“母亲病已好的差不多了,女儿想不日回山修行。”
“芙儿,过几日,我想召开梅花宴。”卫芷恍若未闻,道,“你那些婶婶伯母都还在呢,你也向她们请请安。”
江芙摇头:“母亲,我要回去修行了。”
舒妈妈见形势不对,拉着江芙道:“六姑娘,你就少说几句。”
卫芷抚着胸口,喘不开气了,道:“你……是想气着我吗?”
从这顿开始,卫芷便不吃饭了。
江芙给她熬了疏气的汤药,端过去喂她。
她倚着床头,望着又穿得素净的女儿,很是不解:“那深山有什么好待的?”
“你为什么非要舍了父母,去那里。”她闭上眼睛,轻声道,“自古修道炼丹那都是迷眼的人,会做得事。”
“你身在富贵之家,父母健在,又有兄弟帮衬。嫁个好儿郎,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一辈子平安喜悦,不好吗?”
江芙跪在地上,手捧汤药,道:“富贵能几时?恩爱能几时?青春能几时?”
她又自己回答道:“一个朝代尚且不能长久永存。富贵而已,许是今日高炽,明日就剩灰烬;你和父亲少年时也是恩爱,不过几年,就貌合神离;年轻貌美,年轻英俊,也脱不了华发衰老。”
“女儿不愿揽镜寂寞倚红楼,愿上玉京十二楼。”
卫芷起身对着她:“那些都是假的,不可能的。现实就是没有长久,没有长久的富贵,没有长久的恩爱,没有长久的青春。但是都比你沉浸无望的幻想有用!”
卫芷劝道:“孩子,你再不满现实,也应该面对它。而不是异想天开。”
江芙抬首看向母亲,眼里闪着期望:“您知道,我找到了。不是幻想,而是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