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澍钟本以为韩秀峰会取出一份皇上的谕旨,没想到韩秀峰竟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愣住了。
韩秀峰只能苦着脸解释道:“实不相瞒,秀峰刚到慈云山老家没几天,本地的几位士绅就找上了门,打算帮秀峰办团练。可巴县乃至整个川东道最不缺的便是团练,秀峰用得着办吗,何况办团练不能没粮饷,这粮饷又从何而来?”
曹澍钟越听越糊涂,心想你不打算办团练,那皇上为何命你回乡帮办团练,又为何让你带十名文武官员回来。
韩秀峰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秀峰在江苏为过官,亲身经历江苏自用兵以来筹饷万分紧急,专赖亩捐,断不敷用,刚开始只是办厘捐,据说现而今又开始办丝茶捐、房捐、业捐甚至户捐,地方凋敝,正款寥寥,全赖厘捐挹注。秀峰身为巴县人,岂能让明明没遭兵祸的家乡父老跟两江的百姓一样不堪重负!”
“是啊,要是一味地征粮加耗,让百姓们没了活路,真会官逼民反!”
“再就是以本省之人办本省事,定会成为地方大吏之掣肘,地方上的军务政务万难起色。秀峰虽奉旨回乡帮办团练,但万万不敢干涉地方政务军务,且不说老家没啥事,便是有啥事秀峰也只能上与大人商酌,下与士绅筹划。整饬甚至裁撤现有的乡团、街团、坊团和厢团更是无从谈起。”
韩秀峰说得全是肺腑之言,可曹澍钟却是越听越狐疑,忍不住问:“志行,既然你无意帮办团练,甚至觉得巴县乃至整个川东道都不缺团练,皇上为何命你回乡帮办团练,又为何命你从直隶饬调十名文武官员随行?”
“桐梓不是有奸民犯上作乱吗,皇上可能不大放心,便给了秀峰这个帮办团练的差事,让秀峰带十名文武官员回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大人不提秀峰查点忘了,”韩秀峰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册,呈上道:“大人,这便是随秀峰回乡帮办团练的文武官员名册,直隶候补同知高云峰祖籍贵州安南,听说安南曾被贼匪攻占,不放心家里,先带两名额外外委回去了,贵州那边究竟啥情形,最多个把月就会有消息。”
一共带回十个,其中三个一到走马岗就去了贵州。
曹澍钟觉得事情没韩秀峰说得这么简单,看着名册问:“别的人呢?”
“全在外头等大人召见,其中记名都司陈虎、千总葛二小不但在扬州杀过长毛,后来还曾去静海阵前效过力。另外几名把总和额外外委,也都曾在直隶属剿过贼。皇上命他们随秀峰回乡帮办团练,可老家实在无心再办啥子团练,秀峰想将他们托付给大人,恳请大人收留。”
韩秀峰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想管,打算留下人就回走马乡下接着丁忧的架势。
曹澍钟心里更没底了,放下名册好奇地问:“志行,听说当年还有一人跟你一起去京城的,那人好像也做上了官,他为何没回来?”
“大人是说袁大人吧,那小子傻人有傻福,官运比秀峰还要好,现而今不但做上了三等侍卫,皇上还给他赐了个‘冤大头’的诨名。”
“入宫当值了?”
“嗯,跟着乾清门侍卫恩俊学习行走。”
韩秀峰说得轻描淡写,曹澍钟听得心里是七上八下,暗想天晓得你带回来的是些什么人,要是其中有一两个跟那个大头一样也是宫里的侍卫,真要是就这么让他们留下,岂不是“引狼入室”,岂不是嫌身边没朝廷的眼线吗?
就在曹澍钟越想越乱,正不晓得该如何对应之时,韩秀峰又轻描淡写地说:“还有一件事忘了跟大人禀报,秀峰之所以在路上耽搁了近两个月,一是因为贱内在回来的路上给秀峰生了一子,二是因为秀峰那会儿只晓得桐梓闹贼匪,不晓得那些贼匪有没有窜入我四川,担心老家安危,所以想方设法请朋友垫了几万两银子,购置了一百六十杆自来火鸟枪和三千斤火药铅子儿。”
“洋枪?”
“正是,正是洋人用的那种自来火鸟枪,打得很远,很犀利。”
“那些洋枪呢?”
“正在秀峰家中,就等大人点验。”
曹澍钟心想你口口声声说不打算帮办团练,巴县乃至整个川东道都不缺团,可不但带了十名文武官员回来,还带了一百多杆洋枪,甚至已经派了三名文武官员去贵州打探贼情,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曹澍钟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位看似温良恭俭让,其实深不可测,不敢轻易答应什么,沉思了片刻起身道:“志行,要不先陪老夫见见那几位都司、千总、把总,别的事我们明日再议。”
“也好,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