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了一天城,不但又没攻下来,反而死伤八十多人,其中还有一个把总。许乃钊心力交瘁,回到行辕便瘫坐下来。
乔松年本打算把查办韩四的奏折呈上请许乃钊过目,见许乃钊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干脆凑到马灯边念给许乃钊听。
收受吴建彰的贿赂,为吴健彰脱罪而奔走,查无实据;收受英夷贿赂,串通英夷贪没税款,不只是空穴来风,而且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在任地置办房产,一样查无实据。
办事不力属实,但事出有因,一是杨能格身为分巡苏松太兵备道本应该与洋人交涉,结果却惧怕洋人,避而不见,将交涉之事全推给了韩四;二来韩四本就是捐纳出身,本来就没念过几本圣贤书,让他署理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本就是权宜之计,命他跟洋人交涉本就是赶鸭子上架。至于有损国体,虽有丧权辱国之嫌,但无丧权辱国之实,至少在与洋人的交涉中既没私许洋人什么,更没割地赔款。
念完之后,乔松年放下折子问:“中丞,韩志行在我松江府同知任上有过也有功,您说要不要把他在任上的那些功劳也写到折子里?”
许乃钊权衡了一番,摇摇头:“要是写到折子里那就成弹劾吉尔杭阿和杨能格了,江南大营将帅不和,江北大营将帅不和,我们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何况我们只是奉旨查清那些罪名,至于如何究办得交部议处。无论功高于过,还是功过相抵,都轮不着你我来说。”
“可要是连我们都不仗义执言,谁还会帮他说话?”
“健侯,我知道韩志行落到被革职查办的田地,你心里过意不去,但那些话我们真不能开口,只能委屈他了。”
许乃钊很清楚现在已经不只是杨能格为自保让韩四背锅的事,从杨能格拉着吉尔杭阿在弹劾韩四的折子上联名的那一刻起,针对的就是他这个署理江苏巡抚。想到大敌当前却窝里斗,许乃钊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再就是赈济的事让韩志行不用管了,让他交给吴煦和孙丰去张罗。”
“中丞……”
“健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而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据我所知那些百姓没少在背后议论杨能格,那些士绅甚至打算给韩志行送万民伞。你想想,这些事要是传到杨能格耳里,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乔松年反应过来,一时间竟不晓得该怎么往下说。
许乃钊站起身,看着案子上的奏折,沉吟道:“你前天不是说韩志行心灰意冷萌生退意吗,这个忙向荣帮不上,郭沛霖不但帮不上,要是晓得韩志行被弹劾了,还得赶紧上折子请罪,毕竟韩志行是他保举的人。”
“中丞,您是说……”
“要不是你我让他临危受命,他也不至于落到被革职逮问的田地,所以我们应该成全他。”
“怎么成全?”
“他现而今是戴罪之身,除非革职永不叙用,否则没那么容易回乡。你去问问他想去哪儿,想好之后我帮他给京里的同年去封信,看能不能帮他谋个降级调任。”
许乃钊提到京里的同年,乔松年猛然想起一个人,要是有那个人帮忙,韩四想回老家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不禁拱手道:“松年代韩志行谢中丞成全!”
“别谢了,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成全,不但会让韩志行寒心,也会寒了薛焕、刘存厚和虎嵩林等人的心。”
乔松年这才意识到韩四这个忙许乃钊不帮也得帮,不然就别指望薛焕、刘存厚和虎嵩林等四川籍文武官员用命,但还是代韩四感谢了一番,这才领着家人打着灯笼连夜前往对岸的四川会馆。
……
他深夜来访,韩秀峰大吃一惊,问清楚他们还没吃晚饭,赶紧让大头和翠花去张罗了一桌酒席。
徐师爷跟往常一样硬是不入席,韩秀峰只能让刚吃饱喝足的苏觉明去隔壁作陪,而他自个儿则同乔松年坐在正厅里边吃边聊。
“你跟吴大人有交情?吴大人的堂弟正在去武昌帮你求情的路上?”
“吴大人是啥身份,我又是啥身份,我只是跟吴大人的堂弟有些交情,对了,跟吴大人的胞弟也就是我们四川盐茶道吴文锡有过一面之缘。”韩秀峰笑了笑,又放下酒杯道:“吴文铭去武昌也不只是为了帮我。”
“他打算去武昌投亲?”乔松年好奇地问。
“吴家的家眷全在泰州,就算投亲他也不可能只带几个家人去。咋说呢,他是负气去的。”
“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