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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云无心以出岫(2 / 2)

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依后来的成熟的人们来看,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但你要说那属于幼稚,我一定不答应!因为对我傅心仪而言,幼稚应该早已离我远去了。

年龄我是只有十九岁,但我是在中国古代文化的熏陶中成长起来的,我是唱着《河中之水歌》长大的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东南隅,十五嫁作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从小,父亲傅良玉同志,就是以古人的标准要求于我的。蔡文姬、李季兰、薛涛、李清照、苏小妹,这些人都是我的榜样。我那笃信道家学说的父亲傅良玉同志,在对女儿的管理上一贯奉行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这样无为而治的后果,就是我这人比较地率性,比较地不羁,比较地大胆,比较地不知天高地厚。当然了,父亲的无为并不是真正的无为,他的无为只是不从性格上,不从日常的细枝末节上对我横加约束。

父亲从小教习我四种本领琴棋书画。除了这四种本领外,每逢周末、节假日,他总带着我去江城的青少年宫学习舞蹈,后来也学电子琴。再有空闲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去垂钓,一边钓鱼一边背诵杨慎的《临江仙》。于是四岁的时候,我嘴里经常蹦出的就是“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既然这样,你也就明白了,十九岁的傅心仪其实已经比较成熟老到了。放弃了江城选择云岫,它不应该是幼稚,我觉得应该把这解释为一种率性、一种豁达。正因为傅良玉同志奉行无为而治的思想,所以在分配去向这样的事情上,他是毫不干涉的,一切听从女儿的意愿,愿去云岫就云岫吧!

今天是宣布分配结果的日子。立夫早早地去了教育局。他不让我同去,我想这里面包含着对分配结局没有把握的非自信情结。我就这样在三楼的居室里徘徊着,脚步却放得很轻,否则又会让楼下那位很可能就是我未来婆婆的人增加一条数落我的理由。我明白,我已经发自内心地怕她了。

立夫回来时已经快到十二点,神情异常地沮丧,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看上去换了个人似的。立夫妈连忙凑了上去。我知道她只关心立夫的分配情况。其实我已经从立夫的脸上知道了事情的结局,但到底怎么个差法,究竟被发配到了何处,却还是想知道的。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都在意料之外,我和立夫没有一个能留在城里,两个都被分到了区中学。立夫的学校离城较近,大家比较熟悉,至少听说过。而我将要到达的桑榆区中学,却陌生得厉害,隔壁邻里问了一大堆人,竟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其偏远的程度可想而知。

立夫妈已经愤愤然地唠叨开了,我知道,她很大程度上是为她提供的烟酒叫屈。公公孙名凯先生则照例在客厅里踱着规则的方步,事不关己地用他惯常的粗大的嗓门非议道:“反正我早就说过,分配的事我帮不了忙,我这人一辈子最讨厌求人!我就说嘛,你立夫想问题就是简单,就凭你和他儿子是同学,人家乔县长就帮你?还自作主张地大老远把傅心仪也弄了来,我看你怎么办?”

短短的一个月,我已经明白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在孙名凯夫妇眼中压根是不受欢迎的。孙立夫曾说,他有着非常开明的父母,一切大事均由他自己定夺,我信而不疑。不曾想到立夫的爸妈对我的前来反应非常地强烈,他们通过种种方式充分展示了对于我的诸多不满,他们努力想让我明白:做他孙名凯的儿媳妇,那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我,傅心仪,一个江城中学教师的女儿,母亲还只是郊区菜农,进入孙家明显有高攀之嫌。这极大地动摇了我先前头脑中的自信。也许是因为在学校时追随者不少,我曾为自己的容颜沾沾自喜,加上在学校时曾被人称为品学兼优,就丝毫不曾考虑到和立夫在门第上的细微差异。然而我自视的优点丝毫不能成为孙名凯夫妇的择媳标准。我曾反复地思索,也难以确认他们不满意我的真实的原因,直到立夫嫂子的出场,我才有些明白:我是一个普通教师的女儿。而孙名凯,却是一堂堂工业局副局长(虽然这官职在外间算不了什么葱,但他自己却深为自得)。可惜这位工业局副局长太过拘泥,死要面子,连儿子分配的事也不闻不问,还要妄言什么万事不求人的清高。

然而孙名凯在刚刚拿到分配通知,我们本就万分沮丧的时候不知安慰,事不关己地妄加责难,使我不得不看出这位未来公公的冷血与无情。

乔若虚打电话寻问分配的结果,立夫如实以告,没想到这位昔日同窗竟气愤难当,扬言事情不会就此罢休!他让立夫先别急着到学校报到,他一定向他父亲问个明白。我们仿佛又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

一同回本县的同学当中,立夫的好朋友吴常念被分到县第二中学,他的为官的父亲长于人事又重视儿子分配;我的同班同学梁阿满分到县第一中学,她父亲是县一中骨干教师,全县闻名,这种分配结局早在情理之中。立夫辗转打听了一些其他留城人员,一路打听过来,没有一个不是以当权的官员做为背景的,公然宣称走的是乔叔这条路的就不下三人。不过人家那花费,是近十倍于我们的。立夫之所以没能留城,乔婶解释为教育这口子不归乔叔管,然以现实的情形观之,实在不是乔叔管辖范围的问题,而是礼之轻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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