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缈转过身,面上仍带着几分笑意,神情却分明冷淡许多。
柳絮一行人簇拥着戚寸心去到玉昆门外的紫垣河畔,她从柳絮手里接过小黑猫,说,“你们都回去吧。”
“是。”柳絮垂首行礼。
戚寸心将黑猫放进随身的忍冬花布兜里,可也许是它最近吃得太好,它胖了许多,还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布兜外面。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芝麻,你等下不要乱动。”
彼时天色已经隐隐透露几分晨光,戚寸心将灯笼挂在岸边的小船上,提起裙摆上船时,她才注意到船上有些不对劲。
昏黄的灯火照着她绣鞋上的银线梨花瓣,也照着她踩在脚下,还未彻底变黑的干涸血迹。
也许是竹竿划破水波的淅沥声响打破了对岸的宁静,原本在岸边洗翅的白鹤扇动翅膀盘旋着落去了小船上。
河面烟波雾色缥缈,一点孤灯在其间闪烁,船上的姑娘回头正瞧见白鹤收翅落在她的身后。
她不由停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布兜里的小胖猫开始发出威胁的声音,那么黑乎乎的一团,毛都有点炸了。
“芝麻!”
戚寸心忙拦住它已经探出尖利指甲的爪子,却不曾想,那白鹤竟突然探头过来,红色的嘴巴一张,要钳住小猫的爪子。
场面有点收拾不住了,戚寸心被白鹤的突袭弄得一下没站稳,眼看就要摔进水里,适时,岸上的高楼之间,有一道纤瘦的身影掠窗而出,如风一般袭来,抓住戚寸心的手臂,瞬间便将她带去了第四层楼上的窗棂间。
小船在水波之上摇摇晃晃,白鹤展翅飞去楼上,那盏灯笼便在河面的雾气里,像颗摇晃欲坠的星子。
戚寸心坐在窗棂,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偏过头,正望见砚竹的一双眼睛。
“师姐。”
戚寸心松了口气,唤了声。
砚竹轻轻点头,眉眼含笑。
“怎么天还没亮就过来了?”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戚寸心回过头,正瞧见周靖丰盘腿坐在榻上,而他身后是一道大开的圆窗,半映蓊郁翠竹,半面苍山,灰蒙蒙的天色里,浮烟漫漫,将万般光景的色彩减淡成水墨一般。
“是打扰到先生了吗?”
戚寸心小心翼翼地爬进窗棂内,朝他行礼。
“我一个老人家,睡眠自是不比你们年轻人多,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周靖丰伸手,衣袖被身后犹如满月般的圆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坐吧。”
戚寸心点头,在桌案前的软垫上跪坐下来,见风炉上的茶水煮沸,她便先伸手拿了竹提勺,舀了茶汤入碗,递给他,“先生请。”
她才转头要唤砚竹,却发现砚竹已经不在楼上了。
“底下煮着粥呢,她去看看火。”周靖丰抬头瞧见她的后脑勺,便笑着说了一声。
戚寸心转过头来,“先生,我已经吃过饭了,我现在就去看书了。”
“我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字。”
周靖丰慢饮一口茶,在戚寸心起身时,开口说道,“再过两日你师母一到,便由她教你习字吧。”
但此言一出,他抬眼瞧见站在那儿的小姑娘一副踌躇模样,欲言又止。
“你师母的字,只要是见过的人,都没有说不好的,怎么?她教你,你还不愿?”
“不是的先生。”
戚寸心有点不太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是……我和我夫君已经说好了,他会教我习字。”
周靖丰端茶碗的动作一顿,“你那夫君字写得如何?”
戚寸心一听他这样问,便忙说,“我以前在东陵的时候还请他帮我写过信,他的字写得可好了!”
“看你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周靖丰捋了捋胡须,面露笑意,“也罢,你们既是夫妻,习字嘛,你要他教也可以。”
顶着周靖丰揶揄一般的目光,戚寸心面颊微红,低下头去。
“你下楼去,今日要看的书,砚竹会给你,若有不懂的便来问我,看完之后,我会再出一些试题给你。”
他与一般夫子的方式似乎并不相同,但戚寸心也并不多问,只是应了一声,但才要转身时,她忽然又想起方才在船上的事,便道:“先生,我在船上时,看到了些血迹。”
“我回九重楼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天下,自然会多一些来访之人,”周靖丰气定神闲,眼眉慈和,“不必惊讶。”
“我知道了。”
戚寸心点点头,行了礼,转身便下楼去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窗外的雾气散去许多,于是翠竹的颜色更为鲜亮,砚竹一袭青衣,手持一柄长剑,在楼外练剑。
偶有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铮然作响,在二楼书案前的戚寸心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桌上的烛火已经被风吹灭了,楼内静悄悄的,只有她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书上时有字迹苍劲飘逸的批注,戚寸心有再多不明白的地方,还用不着去问楼上的周靖丰,便已经在批注里得到了答案。
午时,砚竹已做好一桌好菜,戚寸心还在看书,砚竹过来二话不说便拽着她往楼上去。
“你那日说,读书明理,知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