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春道:“想买两个人。”
牙郎一听,立刻喜笑颜开,站起身来就将两人往后院引:“可有什么具体要求?”
祁县这个地方,风调雨顺富庶之乡,穷到要卖儿卖女的人很少,但同样的,需要买奴仆的人也不多,他手上这一批人还是从外地买了运到祁县来的,可这都半个多月了,还一个人都没卖出去。
因此一听两个年轻人要买人,那真的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来。
沈惊春想了想道:“十岁左右的吧,最好是家里没啥亲人的。”
天花这种东西,是年纪越小的人越容易感染,若按她的想法,最好就是四五岁的孩子最合适,可牛痘本来就不致命,若真的买了四五岁的孩子回去,等种完痘,这人就没啥用处了,太小了又干不了什么活,家里如今虽然不缺这一口饭,但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还是要省的
正巧年后这几十亩荒地都要种上辣椒,十岁左右的孩子,买回去重活干不了,但摘辣椒这种事,还是可以干的。
到了后院里,那牙郎告罪一声,请他们稍等,就往后面一进院子去了,没一会就带了十来名十岁左右的少男少女出来,按照年纪大小一字排开,最大的是个女孩子十二岁,最小的是个男孩才八岁。
沈惊春仔细看了看,这些人都长的很瘦,尤其是那个十二岁的少女,简直瘦的像根细竹竿,浑身上下只有皮包着骨头没有肉一般,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太瘦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枯燥的头发倒是梳的很整齐,身上的衣服打着不止一处补丁,虽然已经浆洗的白发,但很干净。
其余众人也大多如此。
沈惊春轻咳一声:“我要买两个签死契的,买卖是双方的事情,这个我不强求,接受不了的往后退一步。”
她话说完,就有一男一女往后退了一步。
沈惊春点点头道:“我家在城外的平山村,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里有些地,买了人回去肯定是要到地里忙活的,我知道现在一些人家买人回去都会发放月钱,这个我家是没有的,能保证的就是四季衣裳,再然后就是我们吃什么,买回去的人就吃什么,目前就个条件,你们看看不想去的也往后退一步。”
这下退的人就多了,还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六人。
沈惊春又接着道:“最后一点,这次买人回去最主要就是试药,这个药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若出现意外,我家也会承担全部医药费,务必将人治好,若是能接受这一条的,等你们日后成亲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我家会放了身契,等你们年纪大了,也可以由孩子将你们接回去养老。”
几个少年人迟疑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道该不该退后一步的时候,年纪最大的女孩就跪了下来,砰砰磕了两个头:“我愿意试药,做什么都行,只求姑娘将我姐弟俩一起买下。”
她直起身子朝站在最后的小男孩招了招手,那孩子就两步上前也跪了下来,朝沈惊春磕了个头:“求姑娘买下我们。”
牙郎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做他们这行,将手里的人调教的有眼色是最好了,但过于有眼色,那就是主意太大了,是很招买主反感的,当即就沉了脸想要呵斥。
沈惊春第一回 买人,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她到底不习惯人家跪来跪去的:“你们俩先起来。”
那小姑娘见沈惊春语气虽然还算温和可脸上没个笑模样,心中一跳,下意识就拉着弟弟站了起来,垂着脑袋站着不说话了。
牙郎见沈惊春开了口,便将呵斥的话给咽了回去,看买主并未生气,便介绍道:“这两个是从春谷县那边买过来的,亲姐弟俩,家中父亲已经不在了,还没出热孝,就被继母给发卖了,不敢瞒客人,这个小丫头只肯跟弟弟卖到一起,可她这个弟弟年纪太小,没人愿意买,才到现在也没卖出去,倒不是这两个人不行,单说这个小丫头,洗衣做饭那是没的说的,田里的活计也干的,也略识得几个字。”
这个小丫头是这一群人里买来最贵的,原以为是最好卖的,却不想因为她这个要求,一直都没卖出去。
沈惊春本来就是想要两个愿意试药的,现在听到这姐弟两个还认识字,当即就决定买了这两人。
姐姐卖价十二两,弟弟却只要七两,一共十九两,其他的换红契的费用则由牙行出,那牙郎手脚麻利,很快就将红契换好了。
沈惊春拿了两人的卖身契,也不再停留,立刻就带着人回村。
到家时,其余人还是她们走时的样子,围着八仙桌坐了一圈,沈族长一见沈惊春带了人进来,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
仿佛看到的不是两个刚买回来的人,而是沈氏一族未来的荣华富贵一般。
人都买回来了,也没什么好磨蹭的,考虑到种完痘后会发热长出脓疱,好几天都不一定能洗澡,沈惊春便先叫二人去洗了个澡,等洗完了,那个当姐姐的手脚麻利的将两人的脏衣服洗了。
忙完这些,众人才齐聚堂屋。
沈惊春再次将手上的小刀在沸水里消了毒,才对着满脸紧张的姐弟俩道:“你们放心,后面几天虽然可能会有点难受,但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说完不等姐弟两个反应过来,就用小刀在弟弟的胳膊上划了个小口子出来,将牛身上取下来的痂盖倒了一个上去,用纱布将伤口连着痂盖一起缠了起来。
小男孩被割破了皮肤,虽痛却强忍着没哭,见姐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还勉强笑了笑安慰道:“一下就过去了,不痛。”
当姐姐的眼睛都红了,用了眨了眨眼睛,将泪意给憋了回去,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皮包骨头的胳膊来。
沈惊春再次用刀割破她的皮肤,这次却没再用痂盖,而是从竹筒里倒了些脓浆上去,等脓浆和冒出来的血液混到一起,才将她的伤口缠了起来。
“总算好了,买了两个人回来,里正那里肯定瞒不住,你们不用管,我去说,这两天就关紧院门就是了。”
沈族长眼看着两个孩子都种上了痘,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想到买这姐弟两人回来就是为了试痘毒,他都有点不敢去看他们俩人,站起身来吩咐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他一走,沈家兄弟两个也没多待,略聊了几句也回家了。
等到只剩下自家几人,方氏才问这姐弟俩的情况。
这姐弟俩本来能卖到一起去,就已经知足了,又看到买家虽然是乡下人,可房子是一水的青砖瓦房,更觉的来对了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哪怕苦点累点,起码也比被分开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小厮或者是卖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强的多,此刻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也不怎么痛了,听到方氏问,就将她俩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姐弟俩姓严一个叫谷雨,一个叫立夏,是隔壁春谷县的人,只不过家并不在县里,而是在东翠山另一端很里面的山里,家里爷爷是个秀才,所以她们姐弟俩都略识得几个字,爹死了之后家里没了经济来源,两人上头还有个姐姐,已经被继母卖给一个老鳏夫做媳妇了。
方氏想起来自己以前的心酸往事,很有些感同身受,听的直掉眼泪。
沈惊春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场面,干脆就拉着陈淮出了门。
二人到了书房,陈淮才道:“现在想来,就算牛痘种成了,其实后面还有很多事,辟如,怎么才能证明,种了牛痘之后能防天花?”
沈惊春直接被问懵了。
之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她知道,种了牛痘之后可以防天花,现在被陈淮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这个事情除了她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而且,说到防天花,她的便宜老爹沈延平也有点奇怪,她知道牛痘可以防天花是因为她个现代人,那么沈延平作为一个古代人,又怎么知道牛痘等同于天花?
这要说他也是个穿越者,看着又不像。
试问哪个穿越者会把自己搞成他那个样子?为了给儿子看病而活活把自己累死,这种死法谁听了不说一句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