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莲街比邻皇城脚下最宽广的一面湖,街市不敌旁的繁华,却有荆楚之地鱼米乡的味道。
去宗祠叩拜母亲后,尹婵和谢厌就出府了。
眼下,尹婵轿中闻到一缕鲜香:“到鱼莲街了。”
去原州前,她便爱极鱼莲街的花糕,掌柜特地从楚地运来。那些年,未出阁不便总去街头,每每唤阿秀买。
一来二去,吃惯了那家,再找府里厨娘做,总也无味。
午后还未用饭,馋虫被勾了起来,她笑吟吟放下帘子,转头。
不待开口,谢厌已吩咐车夫:“进鱼莲街。”
尹婵眼巴巴望他:“想吃花糕。”
谢厌无有不应。
下了轿,听闻一家新开的食馆,便起兴去订了雅间。
仿的江南食馆,颇有雅致,青竹屏扇,雕山饰水。
桂花香藕,菇丝鳜鱼,蟹汤包,莲子八宝饭,四道菜肴一一摆下,小二亲热招呼。
味道虽不重,却极鲜咸,入口清爽,尹婵餍足地眯起眼睛,笑靥落进谢厌眼底,是求之不得的珍宝。
午后的食馆客人不减,雅间之外重重脚步声,纵有竹屏作挡,不能隔去此起彼伏的谈笑。
尹婵斟了茶,小口小口啜。
单手托腮,望了阑干一眼,她想起件事:“夫君,多日不见楚楚了,她近来可好?”
谢厌道:“楚楚在宫里。”
饮茶的动作一停,尹婵讶然,眼波流盼,突然语气加重:“皇上身边?”
“不错。”谢厌颔首。
本是寻常事,却见尹婵睁圆了双目,紧了紧手,面上晕着两分不忿。
这是想到哪儿了。
谢厌失笑,屈指勾了勾她的鼻尖:“皇上不曾以权相迫。”
莫非心甘情愿?
尹婵心口一松,转而,有些支吾:“她的终身,会……托付深宫么?”
谢厌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轻笑着摇头。
不会。
真的吗?
尹婵怔了下,后知后觉那清香的茶,在口中凝出淡淡苦涩。
再想问,一旁的雅间门扉大展,迎进几位贵客,半晌出现熟悉的声音。
“琰兄怎么一人在此,嫂子呢?”
“丁兄且坐,内人在对面的珍宝阁,赏玩名器。”
尹婵就收了话,竟是谢琰。
谢琰倚在阑干旁,手执一盏茶,悠然浅尝。似乎等待妻子,友人却从他疏淡的眉眼,觉出几许古怪。
另一人拱手笑道:“对了,还未恭喜琰兄,贵府昨日大喜,闻皇上和太上皇皆赐了厚礼,真是万千殊荣。可叹小弟因故不能亲见——丁兄,你眼睛伤了?”
丁禄揉了揉眼皮,和这蠢笨的使眼色竟看不懂。
琰兄再大度,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前未婚妻子与兄长的艳事。
他轻叹。
友人也回过了神,找补道:“琰兄与嫂子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满京谁不艳羡。”
但见谢琰并不在意,神情依旧和煦,温若春风。他就越说越忍不住,忘了丁禄方才的眼色,毫不顾忌道:“近日茶馆闲谈,琰兄可有耳闻?……要小弟说,尹小姐、不,昭平郡主纵有国色天香之貌,却所托非人,谢指挥使面容鄙陋,不如琰兄俊美,终是花泥之别,倒耽误了郡主终身。”
丁禄扶额,已料到待会要不欢而散。
听听这话,尹婵与谢厌再如何,一位是太上皇敕封的郡主,一位是今上盛宠的新贵。他二人明媒正娶,皇上作保,岂容旁人指点。
再听,明里暗里似有替郡主抱不平,说谢厌比不上琰兄之意。
不论是胜一筹,或败一局,都不该和婚事牵扯。琰兄有家有室,若与长嫂传出绮闻,怎么是好。
且长嫂是曾经定亲的青梅竹马,流言蜚语只会更加中伤。
丁禄低啧,拽住他的手,用眼神喝止。
谁想,友人的话,似乎戳中了谢琰脑子里的一根弦。他回身坐下,徐徐颔首:“此话在理,我亦有同感。”
丁禄懵了一下。
谢琰叹息:“世人心明眼亮,才会作此言论。”
容后,忍不住的自语:“怎奈阿婵困囿其中,当局者迷,蒙了心智。我不信,她自小聪慧,会弃我而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