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轿子里,声音被吹唢呐的喜声盖住,卫冀方没有听见。
他脸色不大好看,先前距离尚远,只看到高举的迎亲红牌,却不知哪家府上。
可现在,那骑着黑鬃大马,一身红袍,抱拳迎着四方祝贺的俊美男子,卫冀方暗想,尹婵再熟悉不过了。
他紧了紧握剑的手,挡住尹婵想往外看的意图。
只是,这想法虽有善意,却没能做到尽处。
卫五一路挥鞭,马车在宽街大道疾行。这京城的路再如何宽敞,迎亲队遇上这样的马车,也免不得被堵了路。
围着凑喜气的行人挤挤攘攘,卫五高“吁”一声,停下马车。
尹婵素手搭着细窗沿,一歪头,仔细听外面的事。
穿着喜庆的老丈,乐呵呵走到卫五跟前,手捧喜糖和红封,微躬身,礼仪尽备:“敝府信阳候谢氏,前往女家迎亲,巧与先生同行,不知可否借路。”
卫五没有说话,看向马车侧旁的卫冀方。
老丈便知这位是当家主事的。
卫冀方见剑柄被轿子里的人推了推,料想尹婵什么都听见了,手腕一转,收剑绑在马背。
他对老丈的笑脸没有回应,倒是骑在马上的谢琰,叫他多看几眼。
云锦喜服,罩着极薄的大红外袍,色若红霞,更衬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世子意气风发,一派君子风流。
谢琰被陌生青年端详,笑着拱了拱手。
老丈捧起红封:“这是主家的一点谢礼,请先生收下,喜事盈门。”
卫冀方一时没有说话。
迎亲队伍被迫停下,时间虽不久,却仍有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谢琰微微皱眉。
迎亲被拦路,不论有意否,都是不吉不祥之兆。
他给身旁近卫使了眼神,不管怎么,先把人赶走。
近卫接令,走到卫冀方马前。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马车,女子柔润的声音说:“卫首、卫大哥,收下吧。你我已得了泼天的喜气,喜不自胜,理当让路。”
谢琰闻声一怔,眼神猝然对上紧掩的马车。
好熟悉的声音。
她是……
简陋的马车,与身后华美的八抬大轿天壤之别,车门已关,车帘尽闭,他只听声,无法见到人。
卫冀方接了红封,卫五便赶马车到旁边避路。
“等等。”谢琰目不转睛,突然开口,“相逢即是缘,敢问小姐府上?”
这话一出,卫冀方面色不悦,谢琰身旁人也各个惊讶。
世子爷向来风雅有礼,怎么在大喜日子唐突了。
谢琰无视周遭低语,眼神越发狐疑,众目睽睽下,打量着马车。
卫冀方淡淡应道:“恕不相告。”
谢琰皱眉:“我……”
这声音太耳熟了,他曾经一定听过。
卫冀方手握住马鞭,启唇轻笑,对奉送红封的人说:“这位老丈,若你家公子不迎亲了,便莫要挡路。想来偌大京城,非信阳候一门独领风骚。”
老丈一惊。
此话听来只为争路,但若细究,便引御史弹劾也不无可能。
眼神立时变了,赶紧说道:“是,是。”
老丈似身份颇高,在谢琰跟前说了些话,迎亲仪仗便继续前进,锣鼓欢喜。
谢琰的马被牵着往前,仍惦记那道女子声,笑意褪去,行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马车却已消失在人群里。
恍如梦一遭。
谢琰怔然。
避开迎亲仪仗,隔了几道矮墙,敲敲打打的喜声便远去了。
将及宫门,尹婵撩起帘子,低声轻叹,一字一顿直言道:“卫首领的好意,小女心领。”
卫冀方见她神情如常,便知自己想岔了。
被她几乎洞察的眼睛注视,他竟起心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