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徐柔则,才真正感受到了后悔,后悔没有听哥哥长兴侯的劝,放下对崔焕的执念,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做个富贵闲适的夫人。更后悔自己生出借由贵妃姐姐之手惩治乔晓棠的念头,若不是为此事,她又怎么可能在几次三番进宫来,让皇帝见到了她,从此步入万劫不复的田地?
……
次日清晨,徐贵妃才起了身,外面就有太监进门来了。
“禀贵妃娘娘,圣上昨日没在倾香轩过夜,不过圣上有吩咐,封徐姑娘为才人,封号为‘兰’”。那太监恭敬着声音道。
“兰才人?兰才人……”徐贵妃听得这话,本来有些微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唉,圣上还真是个长情的人。”徐贵妃想想又叹息了一声。
“可不是嘛?昨夜有人看见圣上自倾香轩出来之后,去到御花园的澹香亭内,坐了很久才回去呢。”那太监也跟着叹了一声。
听得这话,徐贵妃脸上的神情越发轻松了些,这澹香亭是兰妃尤为喜爱的地方,兰妃经常坐在澹香亭内为皇帝煮茶、奏琴,两人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此刻徐贵妃心中已是明白,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兰妃在皇帝心目的地位,她就如同一株幽兰一般,深深地长在了皇帝的心里,任是谁也撼动不了。
“兰才人如今怎么样了?”徐贵妃又问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很是关切的神色。
“回娘娘的话,听说兰才人初承雨露,身子有些不适,如今正在倾香轩内歇着。”那太监又回道。
徐贵妃听得点点头,面上的神色又有些难以琢磨,过了半晌才转头对着自己身侧的宫女道:“去准备一碗补益的羹汤来,本宫要去看看兰才人。”
……
半个时辰过后,徐贵妃进了倾香轩内,又步入了徐柔则的内室。一进门就见得徐柔则正靠在屋内的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见了徐贵妃,她也没起身行礼,只用一双眼睛带着凉意直直地看了过来。
见得徐柔则这般失礼,跟在徐贵妃身侧的女官正待开口说话,徐贵妃却是轻轻摆了下手,又示意跟随着人都退出去。
待室内只剩下她姐妹二人时,徐贵妃迈步走到了榻前,又在徐柔则身侧坐了下来。
“小妹,你可还好?”徐贵妃看着徐柔则轻着声音问道,脸上的关切之色也是发自内心的。
“姐姐,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徐柔则冷着脸回道。
徐贵妃听得一愣,本来打算抚摸她脸颊的手伸了一半也就顿住了。
“姐姐,我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你平日里对我所谓关心都是假的,到了要紧时刻,姐姐只会选择明哲保身,丝毫不会再乎我的死活……”徐柔则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垂下泪来。
“小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姐姐?昨日圣上来得突然,又一眼相中了你,我如何敢违逆了圣上?因着兰妃才去,圣上一直郁郁寡欢,就连圣上一向敬重的皇后娘娘,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生怕惹得圣上着恼大发雷霆,我又怎么敢触怒圣颜?”徐贵妃说得一脸的委屈之色。
徐柔则听得这话丝毫没有理解之心,只冷哼了一声,又别过脸去道:“姐姐自是有借口的……只是,妹妹我这辈子已是没有指望了,要被当作一个死人的影子,生,生不得,死,又死不成……”
徐贵妃听得这话,也是轻叹一声,过了半晌又劝道:“小妹,你不要灰心,近日采选司给圣上物色了好些女子进来,可圣上要么看一眼就叫送出去,要么一夜春恩过后就丢之脑后,像这小妹这样,让住进倾香轩,还封了才人的,还是头一个。你只要耐下性子,要恭敬柔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圣上是个长情的人,天长日久,你不一定没有出头之日。”
徐柔则听得这话,又是冷笑了一声,过了半晌靠近了徐贵妃,口中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说得对,我还是机会的。他如今贪念我的身体,我便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让他以后夜夜离不开我才是……”
“小妹,你……”徐贵妃听得这话,一时间心里添了堵,口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了徐贵妃这般尴尬又无奈的神情,徐柔则心里似是顺畅了一些,她索性又靠近一点,对着徐贵妃的耳畔道:“姐姐,你知道吗?昨天夜里,他抱着我不放,口中还喃喃低语说,比起你姐姐来,果然还是你年轻、鲜嫩,叫人欲罢不能……”
“你,你住嘴!”
徐贵妃听得花容失色,怒喝一声,伸手推开了徐柔则,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她十五岁时便进了宫,当时的皇帝也才及弱冠之年。情窦初开之时,两人也曾如胶似漆,恩爱非常。此后,皇帝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可她凭借着柔婉细腻的性子,步步为营,自最末等的美人,花了十年的时间,一步步地攀上了贵人,嫔,妃位,待生下公主之后,一举成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她这一步步走来,虽是练就了一身应对宫中波澜的好手段,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皇帝,深爱着那个她年少时就倾心的男人。如今听得徐柔则这话,得知皇帝竟在床榻之上,拿她与其妹妹作比,嫌她年纪大了,她心里可不是就像是被人捶出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小妹,你若是还想活着,以后这样的话儿,便休得再提一句!”半晌过后,徐贵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丢下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徐贵妃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徐柔则慢慢坐直了身体,嘴角噙着笑,眼角却是慢慢溢出泪水来。
“姐姐,对不起……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只求早一日死了,也好早一日解脱……”
……
两个月后的一天,正是黄道吉日,万事诸宜。
这一日的安平侯府,自清早时起,便就门庭若市,侯府大门自门外的长街之上,皆是鱼贯而入的车马、轿子。今日是崔府中世子崔焕娶亲的日子,不仅京中各处亲朋早早赶来,更有朝中大半显贵络绎不绝地赶来庆贺。
待到了傍晚时分,十里红妆自长街缓缓而来,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挤了一圈又一圈。待花轿到了门口,炮乐齐响,崔府内外,一时间都沸腾了起来。
花轿落地之后,戴凤冠着霞帔的乔晓棠被喜娘扶着下了轿。然后手被递到了一只大手之中,那手温暖干躁,掌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本还有些紧张不安的乔晓棠,在触到这只手时,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晓棠……”崔焕低唤了她一声,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欢喜。
乔晓棠自是不能开口应他,只将用指头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崔焕得了回应,越发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忍不住浑身都生了一丝颤栗的感觉。
一片喜乐之中,崔焕牵着乔晓棠的手,由一对手捧花烛的小童在前迎着,进了门又步入了喜堂之内,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繁绔的拜堂礼仪。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升,拜!升,拜!升,拜之声”
随着赞礼者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声唱着,这“三跪,九叩,六升拜”的礼仪总算是成了,一声“礼毕,送入洞房”之后,崔焕手执彩球绸带,引着乔晓棠缓缓步入了熹园的新房之内。
将新娘送入新房之后,崔焕只略停了片刻,便就匆匆出了门,身为新郎,此时他还要去到外面向众宾客敬酒致礼。临出门时,他频频转过头看着,见得一身喜服的乔晓棠正端坐在床榻之旁,他既兴奋又着急,只恨不得外面宴席早早地结束,他才好早些回来见她。
“二公子,您快着点,新娘子就坐在那等着,再跑不掉的。您啊,早些出去敬了酒,也好早些回来揭盖头呢……”见得崔焕再一次转头相看,喜娘忍不住笑着出声催促着道。
“好好好,我早去早回!”崔焕快活着声音答应一声,脚下立即健步如飞起来。
见得新郎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一屋子喜娘、丫鬟都捂着嘴偷笑了起来。盖头下的乔晓棠听得外面的笑声,一时也有些窘了起来。
“还真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这些时候都等了,偏偏等不得这一时,表现得这般猴急叫人笑话……”乔晓棠在心里暗暗骂着崔焕,可心里想想还是忍不住生了些甜意来。依着风俗,婚前男女不可见面,算起来,她与崔焕已是快两个月没见面了,别说崔焕着急,就是她心里,也时常惦记着他,这会儿也盼着他早一点回来。
想到一会儿即将的见面,乔晓棠期待之余又生了些紧张,脸颊上隐隐有些热了,不好头上的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到她这满面酥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