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少年声音暴躁地道:“管他什么规则呢!父皇偏爱我,今日本来说太子不会来?——如今呢!他自幼在许国公带领下摸爬打滚,本宫骑射如何比得过他?一会儿在百官面前,难道还要丢脸么?孤早已打听过了,这一带离入口最远,旁人不会过来寻找猎物,放了!把这猎犬放出去,给本宫觅得猎物,再伪装成中箭模样送回来!”
柔止站在树后,听说他要放猎犬,不由惊惶,往后退了半步,却踩响了枯枝——
旋即,解除了束缚的恶犬便察觉到了这头的气息,缓缓地抬头,看了过来。
世人训犬,常以活物训练其血性,而九皇子这猎犬,自幼乃是放养,时不时以活食投喂,今日之前,已然足足被饿了两天。
“殿下!”小宦官惊呼,“那头好似有个姑娘!”
文琢熙看了一眼,也是惊讶,半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别管了,算她倒霉,碰上本宫——你记得把尸体处理好。”
柔止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而獒犬后肢紧绷,獠牙森然,对着眼前这道纤弱的人影,显然十分感兴趣,摆出了进攻姿态。
文琢熙说完话,便轻蔑地笑了声,松开了那獒犬的束缚。
獒犬发出进攻,柔止望了一眼下山的路,果断选择掉头冲进密林——下山之路并不好走,而密林之中兴许还能躲藏片刻,等待有人救援。
恶犬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几次都几乎要咬到少女飘起的裙摆,二者之间的差距愈发接近,柔止几乎能感觉到那恶犬口中的腥臭之意便停在自己的颈后。
即便她奋力逃脱,可林中的路对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女来说也并不好走,猝不及防间,她被地上一块尖锐石子绊倒,踉踉跄跄往前一扑,恶犬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猛地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还有刀刃刺入肉中的声音响起——
腥臭的血液顷刻之间,溅了满地。
柔止怔怔抬眼,看见恶犬怒目圆睁,呜咽了一声便轰然倒地。而它的脖颈之处,明晃晃的一把短刃横插其上。
有人在危机关头时掷出了这把匕首,将恶犬一击毙命,救下了马上便要葬身犬腹的她。
可她并非为此出神。
她望过去,见到自己日思夜想之人站在那头,林中清风微拂,他俊朗的面容如她梦中所思所想,如她日日夜夜在心中描绘那般。
少女哽咽了一下,忽地便挣扎着起身,提起裙摆,遥遥地奔了过去。
第24章 你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少女提起裙角奔过来的时候,本就摇摇欲坠的发簪自发间滑落,一头青丝坠下,而她目光盈盈,溢满泪光。
她身量极纤细,文琢光张开手臂接住她的时候,觉得像是接住了一朵被露水打湿、在疾风中飘坠而下的海棠花。
她埋首他在的脖颈处轻轻呜咽,泪水自他颈侧流下,贴着他滚烫的肌肤,带来细微战栗。文琢光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叹息道:“扇扇,莫哭了。”
他还如八年前那个温煦柔软的少年一般,叫着她鲜有人知的小名。
他怀中是极名贵的熏香气息,如松如竹,柔止紧紧地抱着他,语带哽咽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抛下柔止……”
她哭得那般伤心,便连文琢光都觉得心下涩然。他抬起少女的脸,替她拭泪,可她面上的泪珠盈盈坠落,怎么也止不住,她觉得自己一定丑极了,复又埋头到他怀中去。
文琢光垂眸,察觉到她方才匆匆奔逃之时,脚上的软绣鞋也弄丢了,如今一双白生生的莲足上已然被枯枝落叶划出红痕。
他不由皱眉,在少女仍哭泣不止之时,微微蹲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又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牢牢地罩在她身上。
柔止闷闷地道:“哥哥?”
文琢光道:“别出声,来人了。”
柔止一惊,想到自己如今的形容绝不能被旁人看到,连忙慌张地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密林中空旷无比,恶犬咬人的事件并没能够瞒住旁人,在场都是官家子弟,众人唯恐谁被咬着了,纷纷往这头靠过来,便连皇帝都过来了。
可见到眼前的场景之时,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一时哑然。
据说兴风作浪的恶犬早已被一刀毙命,其身躯足有五尺之长,血迹飞溅,腥臭逼人,可更令人惊讶的是——
那向来清冷孤傲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如今怀中抱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紧紧地攀着太子的脖颈,身上披着一件男子样式的披风,身显得身姿娇小玲珑,鸦羽般的长发坠落而下,掩住了大半面容,却仍有玉白的小半张侧脸露出。
光光这样一个侧影,便是光华天成,如新荷初露,盈盈动人。
众人目光交换,心中所想的却都是同一件事——百官家眷都在远处的山坡上,这少女是何来历?是蓄意投怀送抱,还是恰巧被太子所救?
——不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耐人寻味。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清雅矜贵,即便如今处境困顿了些,也依旧不知是多少京城闺秀们的梦中情郎,可他从来不近女色,年纪弱冠,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旁人讨好送去的绝色美人,更是从未被收下。
而今这霜雪一般的高洁之人,抱了个少女在怀中,还这般珍贵爱重的模样,又怎能叫人不好奇?
文琢光冷冷地望向那些暗中窥视的目光,可替少女掩住面目的动作却极为温柔。他看向皇帝,只道:“这恶犬来路蹊跷,还请父皇命人仔细查验,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个儿子不简单,他是知道的,这些年孙贵妃对他频频试探,送的美人却没有一个派上用场,这会儿……到底是谁的手笔?
皇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摆手允了他退下。
文琢光抱着少女,目光极冷,遥遥地扫过人群中站着的文琢熙。他什么也没说,文琢熙却觉得像是如坠冰窟般寒冷。
他眯了眯眼,同样带着探究之意,注视着文琢光离去。
等他一离去,方才还低声的窃窃之语便忽地大声了起来。
有好奇的:“该是何等绝色女子,才叫太子殿下如此垂怜?别是哪家女眷罢!”
也有不喜而怒斥的:“京城女子多矜持文雅,如何会当众做出这般投怀送抱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