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再说话,不由有些失落,探出头,推窗看去——
少年的身影像一只轻巧优雅的鸟类那般进了屋子,柔止被惊着了,后退一步,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呆呆地看着他。
许徵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怀里哄道:“是我不好,扇扇是不是哭了一夜?给我看看好不好?”
柔止埋头在他怀里,摇摇头,闷声说:“不要……丑。”
许徵一怔,旋即柔声:“不会,扇扇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他千哄万哄,小姑娘才把脸抬起来,许徵便亲自拿了软布,沾了水,替小姑娘擦了擦脸。
他纤长的手指托着女孩儿的下巴,一点一点地替她擦拭面上的痕迹,那双漂亮清俊的眼睛里头映着她的脸。他动作极小心柔和,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宝贝。
柔止怔怔地望着他,忽地道:“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许徵一怔,随意寻了个说辞糊弄小姑娘,“兴许是赶路太急,不下心哪儿被划着了。”
小姑娘不疑有他,只是三令五申要他把外袍脱了检查一番。许徵颇为无奈地看着她,板起脸说:“扇扇都七岁了。”
柔止小脸一红,又嘟囔着让他自己回去上药。
许徵方才问她:“昨儿只是因为我,所以扇扇才这么伤心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低声说:“昨儿爹爹也不在,我祖母为难我和阿娘,又说要阿爹纳妾,又说阿娘善妒要休了她……”她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
许徵抱着小姑娘的手紧了紧,眸光略显阴暗,他听着小姑娘闷声说话,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间,“华大人回来之后,会妥善处理的,扇扇不必担心。”
“我知道阿爹自然是向着我们的,”小姑娘摇了摇头,闷闷地说,“就是……就是觉得,祖母好偏心,我并不想待在家里。”
她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说:“要是阿爹能够调离宣宁府就好。”
小孩子的戏言,旁人只怕不会当真,许徵却记在了心中。
他长久地凝视着小姑娘乖顺的侧脸,心想,他总是要离开此处的,可这华家也的确不适合小姑娘一直待着。
许徵心里已然有了计较,转头为了哄她,又自怀中摸出一样事物,笑说:“原该昨日给扇扇的,好在现在也不算太迟。”
那是个拿红纸包好的红包,柔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伸手接了过来。
七枚刻着栩栩如生的小老虎的金币,还带着许徵的体温,被她牢牢地握在手心。柔止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抬头对着许徵,郑重地许诺说:“阿徵哥哥,我也会努力长大的。”
少年不明了她的意图,便随口应了。小姑娘立时便急了,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望着许徵,说:“我知道阿徵哥哥和爹爹都是大人了,都有事情要忙,那我、我努力长大呀,也变成和你们一样的大人,只要哥哥你不要再丢开我就好了……”
许徵不由莞尔,捏了捏她因着鼓起勇气而红得像要滴血的耳珠,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16章 扇扇她一个小孩子,如何……
青霜一早推开窗,便见外头白茫茫一片,她回头见柔止还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便笑道:“姑娘快写些起来,院子里下雪了呢。”
宣宁府地势偏南,罕有大雪,柔止闻言,一下子便睡意全无:“真的么!”
青霜忙抱了她到窗边看雪。小姑娘惊喜地道:“好大的雪呀,我想去找阿徵哥哥堆雪人!”
青霜便支使小丫鬟们去她的狐狸毛斗篷拿出来,回头柔止又说:“那我今天不去阿娘那儿吃早饭了,我要去清辉院吃。”
白露没忍住笑道:“姑娘忘了呢,这些时日夫人和三爷免了姑娘的问安。”
大年夜林氏同老太太起了冲突之后,第二日处理完政事的华谦便急急赶回给妻子撑腰。老太太到底是他母亲,他不好在言语上说什么,却有足足数日未曾踏足寿辉堂给老太太问安。这些日子,华谦只与妻子腻歪在一处,林氏风雅,华谦却也是前科的探花郎,二人本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前些年华谦忙心政务,兼之家中长辈作妖,这才叫夫妇二人并不亲近。
这几天二人不是赏梅便是作画,莫说是老太太了,便连柔止都插不进去。
柔止虽不懂大人的事情,可见爹娘亲近,先头的不安便散去了,这几日逗猫逗狗的,也很是快活。听了白露的这句话,她立时便叫小丫鬟抱了那只叫扑扑的小猫来,兴冲冲地往清辉院去了。
清辉院中,许徵正在听人回话。
听到九皇子文琢熙因为平叛有功被皇帝大肆封赏之时,他移开了视线,嘴角微弯。
事实上,孙贵妃心疼极了在平叛中受惊险些从马背上坠落的九皇子,撒娇卖痴着又向皇帝讨要了许多好处。封太子之事她还不敢开口,却借此又让皇帝对孙氏族人大肆封赏了一番。
可皇帝却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朝廷军队本是精锐,又有着人数上的优势,叛军不该对朝廷军队造成那般大的损失。先头倒是有人告密说太子养私兵,可太子都失踪多久了,晋元府还能有他的私兵?
这些便不是许徵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因着过年,许徵不再似先前那般通身素色,只在手腕上,系了一根简单朴素的红绳。少年手腕若玉色,这根红绳系在其上,竟也有了说不出的好看。
柔止一眼便望见了,她抱着猫,笑嘻嘻钻进许徵的怀里,“哥哥,这根红绳好不好看?”
许徵无奈地晃了晃手腕,说:“扇扇给的,自然好看。”
这是大年夜那天柔止给他的回礼。她胖胖的手指实在是拿不好针线,便同心灵手巧的婢女学了编手链,郑重地套到了许徵的手上,说是给他的新年礼物。
“哥哥,下雪了,”小姑娘伏在他膝盖上,给他指着外头,“好大好大的雪,扑扑都看呆了。”
许徵瞥了那白猫一眼,果然见它老老实实蹲在一旁,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倒是与柔止的模样很像。
许徵把她拎起来,“练字罢,练完了字,我陪你堆雪人。”
柔止果然干劲十足,她趴在桌子前练完了两张字,拿给许徵看。林氏饱读诗书,柔止也开蒙颇早,可这些时日她有空便来找许徵,许徵便指点她的书法,才几日下来,柔止的字已不似母亲那般娟秀,笔锋之间,已学了许徵的几分鸾翔凤翥之势。
许徵圈了几个好的,又点出几个不好的,刚要抱她出去玩,却听有人来报,说是高阳公主到了余家,今日宴请各家姑娘去赴宴。
高阳公主乃是皇帝幼女,其母不过昭仪之位,她却十分受宠,她忽地发了这帖子,又说了只邀请姑娘们,那林氏杨氏金氏自然都去不了,只剩了三个女孩儿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