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灵根能修行者,多是万里难挑一,即便如此,东秦国也出了不少修者。但凡人一旦踏上仙途哪里还会在乎凡间琐事呢,皆是只论宗门不论国别,从此只当自个是高人一等的上界人,至于下界蝼蚁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像柳氏修者那般的乃是少数。
偏偏就是这少数,有时候压得凡人喘不过来气。在凡人眼中,修者虽非无所不能的神灵,但也差不到哪去了,是令他们又敬又怕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触怒了修者,对方会不会不顾仙途通顺,从而下手报复。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陆续到齐。
随后,元朔帝在太监的簇拥下坐在高台之上的宝座里,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目光掠过高台之下的文武百官以及敖夜、敖珉两位皇子。
众人躬身行礼,山呼万岁。
大太监福全上前一步,手中的拂尘一甩,柔顺的白毛在空中划过半圈后散开又合拢。
有事者奏闻!
朝中先是静了一瞬,忽然有一人上前一步,高呼,臣有本奏!
此人正是当初随工部尚书李桉一道去江宁府的工部江郎中,后又受敖稷吩咐先行回京送来请罪书。
说是请罪,实则为告状。
信中所言,以敖夜落水为始进行污蔑,说其触怒水神,又说他不经审判就杀朝廷命官乃是暴戾之举,后来染上疫病更是不详。
字里行间把敖夜说成一个被神灵厌弃之人,就差明说该把他捆上祭台以祈求神灵宽恕了。
而敖稷自己则成了祥瑞的化身,一到江宁府疫病就好了。后来祭台坍塌,他侥幸毫发无伤,又把自个说成了受神灵眷顾。
何事?元朔帝道。
微臣听说迎神节那夜,太子殿下路过一处正在举行驱邪活动的台下,然后就发生了奇怪之事。臣想,这或许佐证了三殿下信上所言之事。江郎中的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眼中的恶意便得以隐藏了大半。
闻言,元朔帝脸上的温和淡了些。
若本官没有记错,你乃迎神节次日才回的京,还能开天眼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有一身材高大、出自北境的武官实在听不下去,不忿道。
江郎中又道,自然不是本官亲眼所见,此事乃是本官从百姓口中听闻。太子殿下虽身份尊贵,但并非居于深宫不出之人,迎神节那日人多,倒也有几个恰巧认出了太子殿下的百姓。
哦,然后他们议论时又恰巧被你听见?那武官横眉怒目,本官怎么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咳,这个嘛,巧合的事实非在下所能控制。江郎中笑道,下官以为此事若没个说法,百姓恐怕会议论纷纷。
呵,我看要论不详,三殿下首当其冲。你说再多,那主持祭祀的人都是三皇子,三皇子若受神灵眷顾,又怎会出如此大的差错?武官怒上心来,说话便有些不管不顾了,谁不知道三皇子带队从京城到江宁府走了月余!便是爬也不至于如此磨蹭!三皇子若再慢些,说不得那江宁府复种的稻米都熟了,岂不是更大的祥瑞!
此言一出,不少中立者和倾向敖夜的官员都无声地笑了。为官多年,彼此都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敖夜这个太子别的不说,只一个称职尽责便胜过依然孩子脾气的敖稷许多。
元朔帝看着下首的交锋,又看了眼始终神色淡淡的敖夜,眉头微皱,太子和三皇子乃我东秦皇室血脉,他们若不受神灵所喜意味着我东秦亦不受神灵所喜,还请两位慎言。
两人嘴上告罪,皆收敛了几分。
此事休得再提。元朔帝道,其余爱卿可有本奏?
一直冷眼旁观的敖夜道,臣以为江郎中所言非虚。臣许是无意触怒了神灵,特请陛下降罪,以求神灵息怒。
敖夜的话可谓是一道惊雷,有人喜他许是傻了,有人愁他自找麻烦。
元朔帝也是一愣,盯着敖夜的冷脸看了半晌,不见他改口,顿感心累。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还请陛下允了太子的请求。江郎中起哄道。
元朔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向左右两相,叹道,两位爱卿有何高见?
左右两位丞相对视一眼,然后左相一脸严肃道,臣以为神灵宽宏,必不会因小事而责怪凡人。种种所谓神灵发怒的事,在臣看来都是巧合罢了。但为安民心,可请太子前往大昭寺住上几日,吃斋念佛以祈求神灵庇佑东秦。
臣附议。右丞相摸了摸胡子,一如陛下所言,两位皇子代表我东秦,降罪意味着承认我东秦触怒了神灵,恐怕会令百姓心生惶恐,万万不可为。
这两位一位乃三朝元老,一位乃先帝力排众议提拔上来、平民出身的中立派。往往朝堂上他们一开口,百官们还是愿意听的。
对,吃斋念佛足以。
臣附议。
臣附议。
既然如此,便依左相所言,令太子去大昭寺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天。元朔帝展颜道。
臣还有一事。敖夜面无表情道。
许是几日不曾安眠,他眉眼间充斥着一股煞气,加上他又冷着脸,看着就像个凶神,还是手拎着出鞘利刃随时可能斩下叛逆者头颅的那种。
何事?元朔帝道。
三皇子需同我一道去大昭寺吃斋念佛。敖夜冷笑道,他主持的祭祀出了事,难道不该向神灵告罪么。
元朔帝大手一挥,准了。
这下江郎中傻眼了,他旧事重提来这么一出本是受敖稷指使,因为敖稷今日就要到京城了。他想自个风光回京的当天,能看见敖夜受罚,哪想到却把自己也一并罚了。
他知道以敖稷的性子,回头没自个好果子吃,顿时脸色惨白。
当日,早朝一结束,敖夜便径直出了皇城,带着霜华剑骑着高头大马前往京城南门等候。
只待瞧见敖稷的车队,立即纵马上前,用霜华剑从马车里头挑出敖稷。
敖夜你疯了么?快放开本殿下!来人啊,快来救本殿下,敖夜他要杀我敖稷大呼小叫。
敖夜不发一言,单手拎着敖稷的腰带,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马儿扬了扬前蹄,在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后撒开蹄子飞奔,扬起的尘土呛得敖稷直打喷嚏,话都说不出口了。
到了京郊的大昭寺,敖夜勒住马,手一松,冷眼看着灰头土脸的敖稷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地哀嚎。
敖夜,你等着!我要告诉父皇和母妃,你完了!敖稷怒道。
敖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他抽出霜华剑,在马上一俯身,把剑插在敖稷两腿之间。
废物。
敖稷死死地盯着腿间的剑,抖着手指着敖夜,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成太监了!
那厢,佘宴白在东宫清静了几天,整日吃吃睡睡,又或者打坐修炼,明明日子过得十分悠闲自在,却愈发觉得浑身不适。
他伤势已然痊愈,修为也在飞速恢复,但就是莫名地渴望见到敖夜,尤其馋他体内的那些神奇的气息,几乎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
等他终于忍不住的时候,栖凤宫的那位皇后娘娘召见了他。
宴白,能否陪阿娘去大昭寺看一看夜儿?叶修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