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也料到了, 他颦眉,睁眼看向王皇后,“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王皇后不敢反驳, 又听宣和帝淡淡道, “叫太医院擅长女科的太医给她开服药,温和点, 别弄伤她身子了。”
皇室的脸面比天还重要,大公主和驸马老死不相往来,京城里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突然端出个孩子来,恐怕都知道怎么回事。
朱承治满脸为难,“父皇,大姐姐年轻,恐怕是有心之人引诱。这……”
“她做都做了,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等到肚子显怀了,那就更不好处置了。”宣和帝淡淡的两句话就将大公主给定了性。
“去吧。”这话是对王皇后说的。
做弟弟的去给姐姐灌打胎药不合适,还是做亲娘的最合适。
王皇后含泪去了。
大公主这事是宣和帝亲自办的,悄无声息,宫里半点消息都没生出来,只知道大公主肠胃出了不小的毛病,现在正在调养。
那碗药,从皇宫里送出去,在皇后派去的嬷嬷的注视下,一滴不剩下的全部灌到了大公主的喉咙里。
朱承治站在成华殿内,一只橘黄的老猫蜷在他的脚下打着呼噜。
方英上前,把消息说给他听了。朱承治眼里波澜不惊,殿内早就斥退了左右,剩下的不过就是主仆两人。
四周静悄悄的,方英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微微抬首,见着太子殿下的手掌往外轻轻一抬。知道这是准许自己退下了,马上弓腰退出去。
静寂里,朱承治把脚边的橘猫抱起来。
“早该如此了。”
他早该出手把大公主解决掉,大公主在王皇后身边出谋划策,真当他一点都不知道,王皇后突然出手抚养失母的皇子,还有提议除掉宝馨的,真的哪一件事都少不了她的影子。此刻动手,已经是晚了。
这事一出,大公主已经完了。皇家的颜面大过天去,她又几次顶撞,这一碗打胎药下去,足够让她对皇帝痛彻心骨。
他抚弄着手里的老猫,老猫年纪大了,不如他十二岁那年生龙活虎,对于他的抚摸,老猫呼噜呼噜两声,算是回应。
大公主说的那些话,也都不错。自个守着傻子驸马,怎么可能甘心。但抓住把柄可不用什么对错,可怜不可怜,把柄在那儿,抓了也就抓了。
大公主和王皇后是一窝的,母女两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犯事,而且这等大事。做娘的哪怕不是亲自给女儿牵桥搭线,但一个管教不严已经坐实。
这些个名头慢慢积累起来,到了一定程度,够皇后受的了。
地龙烧的正旺,朱承治整个人往炕上一坐。老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下,眼睛睁了下,见着依旧是熟悉的景儿,没嗅着什么陌生气味,又睡了。
成华宫主殿的摆设又回到了宝馨还在的时候的模样,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个样,他又令人换了回来。坐在那里睹物思人,恍惚间,又似乎回到了她还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没有走。好似他只要一个回眸,就能瞧见她从繁缛的锦帷里走出来。
朱承治心里想着,锦帷那儿似乎真的冒出个人影,他一喜整个站起来,那影子又淡了,再也不见。膝头上蜷睡的老猫受了惊,喵的一声,跳下来跑掉。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殿内,西洋摆钟的摆动声在殿内越发清晰,孤寂和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将他没顶。
朱承治摸了摸脸上,湿漉漉的。
宫里的节庆气儿没有因为大公主这事儿减淡半分,宫眷内臣们喜庆的过年。甚至十五放的鳌山都已经在密锣紧鼓的筹备了。处处都是喜庆洋洋,欢天喜气的样儿。但东宫里别说喜庆了,就连笑脸也没有几个人敢露的。
东宫里死了人,太子爷心里不舒畅,从年末一直到现在,和这事有关的,基本上都死完了。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要命的凑上去,露出个笑脸给太子爷他老人家瞧?
吴瀚就是这个节点上进的东宫,吴瀚爷俩从边关调回京城,恭顺侯在家休养,他这个世子负责北京城内的治安,瞧着威风是威风了,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心想着哪个时候能能回去,人再憨厚,想要寻个出路,也该开窍了,吴瀚走的就是东宫的路子。
太子监国,到了现在,还是太子在管着国事,除非大事上头的皇帝菜会出面问一问,县官不如现管,他来敲敲这位殿下的钟。
才见着太子,吴瀚就大吃一惊。倒不是太子的容貌变化巨大,而是他这个人瞧起来和过去很不一样了。之前的太子年岁正轻,眉眼里闪烁着的是属于少年人的阳刚和坚毅。可是现在坐在面前的俊美华服男子,眉眼依旧,可是眼底却汹涌着一股噬人的阴鸷。
“太子爷,要不你和臣出去走走?”吴瀚小心提议,“臣瞧着你脸色不是很好。宫里气闷,上臣那儿走走?”
朱承治闻言,摸了摸脸上,“孤的脸色这么不好?”
吴瀚斟酌了下,“也不是太子爷的脸色不好,就是瞧着没以前那么……”他嘴张了张,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儿来。他讪讪闭了嘴,“太子爷是不是闷着了?”
朱承治一愣,过了会点了点头,“或许是真闷着了吧。”
吴瀚心有戚戚然,“臣也这么觉着,宫里太闷了,太子爷要是不嫌弃,上臣那儿也挺好的。”
吴瀚不知道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朱承治抬眼瞧他,虽然他知道吴瀚也有自己私心,但这个时候吴瀚已经算的上是纯良了。
他答应了。
新春里的京城,还远远没到开春的时候,前两天才下过一场雪,虽然出了太阳,增添了一抹喜气,街道上的雪叫人扫到两边去了,这个天里,太阳挂在脑袋顶上,也没有半点的暖意,雪积堆在两边上,堆积的老高。
京城拜年有讲究,走亲访友必须一个都不能落下,不然那就叫失了礼数,回头也不好再走动的。哪怕人不到,也必须把拜帖给送到了。
道上来来往往的骡车马车络绎不绝,微服出行的朱承治骑在马上,冷冷的瞧着。
方英心里叹了口气,自从徐姑姑没了之后,太子爷的脾性就变了。以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方英正想着,冷不防朱承治突然拉过马头,他这一拉拉的突然,马儿没个防备,就已经被它拉转了头。
方英在后头差点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去,还没来得及问,只见着太子催马追着一辆马车。
“少爷怎么了?”方英急急跟上去。
朱承治置若罔闻,他眼里只有前头的那辆车,那辆车装潢豪华,挂着的香囊流苏在风中摇曳生姿。
厚厚的帘子里透露出的身影,叫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他催马上前,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上前瞧个清楚。
倏地马蹄踩在厚冰块上,马蹄打滑,一个趔趄,险些把马背上的人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