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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 第48节(2 / 2)

阿香看得透,不感叹,只道:“那就借你吉言吧。”

两人看完了南城门,也没往城里去,这又说着闲话回去了营地。营地里女人们这会儿都自由些,不比之前被各样事情压得喘不过气。虽赶了五六个月的路,面上都有疲累伤劳,但眼睛比以前要有光彩得多。晚上吃了晚饭,也都各处转了一圈去。这会儿回来在帐篷里,只梳洗罢躺着闲话。

姜黎和阿香回打了帐门进帐篷,也便梳洗一番躺下。这会儿可算是安下心来了,只要没有战事,她们就能一直安安顺顺在这里呆下去。况这会儿她们的境遇又比从前好很多,没事儿的时候能随意出营去,这会儿便都在商量,明儿谁去城里逛逛,后儿又谁去。自然是不能一股脑儿都走掉的,只能分着趟儿。

姜黎躺在床上不说话,只听她们絮叨。她心里也有打算,是明儿还是后儿去城里。虽然有很多东西不想去面对,不想见到以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但总还是要去问些消息的。既都回来了,自然不能再随波逐流。不管自己能做到什么样,都得去做。否则哪一日她死了,真个没脸去见她爹娘。

阿香听着人说了一气,尤听苏烟络说城里哪里好玩,心里痒痒,便开口问姜黎:“咱们什么时候进去玩玩?你带我逛逛,我对这里一点儿不熟,怕走丢咯。”

姜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阿香,“你想什么时候去?”

阿香想了想,“先将养两日吧,这会儿脸色太难看了。等养得气血足些,进去也能逛得久一些。等她们都去过,留着咱们最后去。”

姜黎没什么异议,只点了点头,“嗯。”

这就顺着阿香的意了,姜黎不再特意去想进城的事情。她这会儿又想什么呢,想自己家那被罚没了的宅子,这会儿不知又赏给了谁家去。想当时家里被抄那日的头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到姜府宅子里的不过一道圣旨,说是姜家撺掇五殿下谋反,而后禁军查抄宅院,捕抓府上所有人。

在那之后的几日内,便是姜家的炼狱。姜家主仆所有人在内,无一逃过此难。姜黎的爹,在前一晚谋反的时候就死在了乱刀之下,连与家里人最后一面也未见得。姜黎的娘,在牢房里撞死了。还有些哥嫂妹妹们,也都是病的病,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到现在还活着的,姜黎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没有别人。

姜黎想得正出神,旁边阿香忽碰了她一下,拉回她的思绪来,看着她问:“叫你好几声儿了,这么近听不到?想什么呢,想沈将军?”

姜黎还没全然抽离思绪,愣着样子摇了下头,“没……没有。”

“有什么可掩饰的呀?”阿香没出声,倒是那苏烟络又扬着声音说话,“你想他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知道,你这会儿担心得很。这回到京城了,沈将军得皇上赏识了,这以后就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他也二十有二了罢,在这年头,哪有他这么大还不娶亲的?之前不娶么,可能是因为前程未定。这会儿可算上道儿了,家里必然不会还叫他单着。这一回去,就得有其他女人蹦出来。甭管小妾也好,正妻也罢,都要跟我们阿离分一个沈将军。想想之前,那沈将军是咱阿离一个人的。换了我,我也高兴不起来。”

姜黎原没想这事,被苏烟络这么一说,又不自觉开始在意起来。她说得没错,便是一时定不下婚约来,沈家人也不会让沈翼就这么单着,一定会先为他收几房小妾。不管怎么样,都逃不掉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他一个男人这事儿。姜黎觉得自己不该在意这事儿,可一想起来又忍不住觉得心堵。这会儿也不躺着了,忽起身拉了衣衫套上,趿上鞋搬个小杌子去帐前坐着去了。

阿香瞧着她无声地打帐门出去,便啐苏烟络嘴碎,“说这些做什么?正妻在哪里呢,小妾又在哪里呢,非说出来搅人兴致。到时有了,再说到时的话,你不懂么?”

“好心当成驴肝肺。”苏烟络歪起头叹口气,“早早儿跟她说,让她早些想明白,有什么不好?男人啊,喜欢女人耍小性子吃醋,当那是情趣,但可不喜欢醋王。若因为这事儿,天天吊着脸儿给男人看,哪个男人都不会喜欢的。说醒了她,别拿这事儿往心上搁,是为她好呢。”

阿香咽了口气,没再理会她,也披了件衣裳往帐外去了。到姜黎旁边屈膝半蹲下,仰头看着她道:“你别拿苏烟络的话往心里去,不值当。我相信,沈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姜黎伸手捏住阿香的手,搁在手里捏,一面捏一面说:“你莫这么小心哄我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想得明白。苏烟络说得没错,沈翼迟早是要有正妻的。正妻娶得迟,家里也一定会给他收几房小妾。我早在塞关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不会往心上放。只是心里有其他事,觉得里头吵,白日里又睡多了,睡不着,所以想出来一个人静静。”

阿香知道,她心里的其他事,还不会对她说,是以她也不再追问。这就抽出自己手来,覆在她手背上,“要不要我坐这儿陪你?”

姜黎摇摇头,“你不是喜欢热闹么,你进去跟她们说话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坐会儿,等困了我就进去。”

阿香看她确实不是需要人陪的样子,便拍了拍她的手背,自个儿拉拉肩上的褂子,只身进帐篷去了。进去后躺下与人闲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

姜黎便一个人在外坐着,周围夜色漫漫,却再也没有塞关时候有的荒凉感。她抬起头看月亮,月亮躲半截儿在云纱下,这京城的月亮,与塞关的也不同。总没那么清冽了,好似蒙上了一层温色,扯开云纱,又躲去树梢后面。

姜黎就这么在帐外坐到夜深,想着这会儿忙和了一天的沈翼大约也已经在自己家的榻上睡下了。想想又觉得黯然,沈翼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合家欢,自己却是身陷泥潭,身份低贱,连一个人都不敢去见。她抿唇吸气,看着天上的闪闪的星辰说:“这是你给我的报应吗,老天爷?”

老天爷可不回答她这话,飘过稠云,挡住一片星星,让天空更沉寂起来。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光秃的指尖,想无可想。在她看了一气的时候,视线里忽出现一方袍角,沿边儿有隐约的蝙蝠纹。姜黎顿了顿,抬起头来,便见着沈翼站在自己面前。

沈翼往她面前伸出右手,她愣了一下才抬手搭上去。等借着他手上的力气站起身子来,才开了口问:“你怎么回来了?”

沈翼打横把她抱起来,往自己营帐那边去,“怕你等我等一夜。”

姜黎勾住他的脖子,“我没有在等你,只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

“是么?”沈翼看她一眼,没有再多余的话,抱着她到营帐前,抬腿撩开帐门,侧身进去。到了里头把她放到床榻上,自己顺着动作俯身在她身上,便吻了下去。姜黎碰上他的唇,才闻出来他身上有酒气。想来是梳洗后换了衣裳来的,刚才抱着她的时候才没闻到。

☆、46.熟人

她歪歪头要避开沈翼的唇,却发现他气息浓烈,动作也十分热烈,根本避不开。估摸着酒意起兴,这会儿要做那事。可姜黎没多少兴致,使力用胳膊撑开他,看着他问:“吃酒了?”

“摆了家宴,都来敬酒,吃了一些。”沈翼拿开她的胳膊,眸子里有水蒙蒙的雾气,还是往她唇上吻过去。姜黎却在他身下无有回应,身子躺得也僵直。

沈翼吻了一气,发现身下的人全然不动情,自也就放开了她。而后半撑胳膊睁开眼睛看她,看到的便是一张无甚表情的脸。瞧着是没有表情的,却又觉得有情绪。他抬手在姜黎脸侧抚了抚,看着她问:“在生气?”

姜黎不自觉蹙了一下眉心,而后违心地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气,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任何气。只是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想着他出去跟别人觥筹交错,心里有一种不可控的不自在情绪。他惦记自己,连夜赶回来,本来应该高兴才是。可听他嘴里说起家宴的寥寥数句话,还是觉得堵。但为什么觉得堵,这又不能去深想。

姜黎这便又自己闭上了眼睛,微微抬起头来,贴上沈翼的嘴唇。吻了两下,又微微探出舌尖来,挑开沈翼齿缝,深吻下去。沈翼这时候没有任何耐力,不过挑-逗这一下就入了情。他压去姜黎身上,伸手扯掉她身上的衣衫,吻得她气喘吁吁,而后慢慢挤身进去。

轻微的酒气熏得两人都发晕,这事上便更投入。沈翼甚而有些不知疲倦,激情久久不褪,在姜黎呼吸最重的时候,掐着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说:“叫我……”

姜黎便咬着自己的拳头,一面强忍身体里的强烈刺激,一面一声声叫沈翼的名字。每叫一声,那刺激便重一分,让她几乎要溺死在那样的快感里。在最后几乎难以承受的时候,她便嘤嘤地哭起来。而后这缓解式的哭又牵动起情绪,她便坐起来抱住沈翼,在他耳边说:“沈翼,我们从最开始就错了……都是错的……”说罢了低头在他肩膀上发狠似地咬下去,直咬出满嘴的血腥气。

沈翼在疼痛中发泄掉身体里所有情-欲,而后便抱着姜黎,忍痛让她咬。等她松开自己肩膀,也没有吭出一声。姜黎身上情-欲退得慢,等退得差不多时,身体里已经不剩任何力气。她趴在沈翼肩上,微合着眼,什么都不再说。

沈翼抱着她躺下身来,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把她抱在怀里。帐里浓烈的气息慢慢散尽,沈翼的额头抵着姜黎的额头,半晌开口道:“给我一些时间。”

姜黎听着她的话便慢慢睁开了眼睛,却不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了然自己因为处境难堪而有的复杂纠结的心境,但她自己是冷静下来了,只觉此时心情与拔空了力气的身体一样,便也慢声道:“不用为难,现在这样就好。”

沈翼又把她怀里抱抱,让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口,“你先在这里再委屈几日,等我说通了家里,便带你回去。”

姜黎听他说这话,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紧了紧力道,“不要跟你家里说……”默声片刻,又轻声接了句,“算我求你。”

沈翼松开她些,姜黎也不让他有接话的机会,又说:“以后也不要再说有我在你就不会娶妻的话,你知道这不现实。我现在已经这样了,没有力气再去应付更多的事情。你爹你娘,不会这么轻易接受我,也不会让我轻轻松松跨过你沈家的门槛给你做小妾去。我也不想再遭受羞辱,只想安安静静地,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你应该记得,当初我沦为营妓,到了军队里遇上你,你一样羞辱报复了我。那种滋味那种感觉,只要一想起来我现在还是会浑身发抖……我本来应该恨你的……”

沈翼把她再度抱进怀里,没有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他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却是所有话里最无力的言辞。如果计较起来谁伤谁更深,两人大约是不分伯仲的。而若论起处境,姜黎比他沈翼惨太多。他有足够的力气和信心去和家里周旋,但姜黎没有。

过去所有的事情堆叠起来,会让人心灰意冷,产生很深的无力感。可至天明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又都会成为过去。不碰不触,就会有岁月静好的假象。

姜黎不想再有纷争,也不想再添烦恼,她拒绝进沈家,也拒绝沈翼另置一处宅子把她养起来,她说:“我就留在这里,寻常没人会来,来了也不能长驱直入地进军营,这里清净。倘或住到哪处宅子里,你没事儿过去,迟早是要被人发现的。到时露了馅儿,又是一通好闹。”

姜黎便就留在了军营,不算沈翼的小妾,也不算他养的外室,只还是与帐里女人们一样的营妓。京城里人很多,却没人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她们每日里去军营东边儿的小河边洗自己的衣服,临水照镜绾发髻,偶尔会进城去遛遛,活得卑微,却也有独属于她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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