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里头的学问可大着,一日三餐都是大事。”朗华仿佛听不出她的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面条的热气熏着了面庞,使得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沈南瑗眼睛多尖呀,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人瞧,“朗先生真的是以前没来过泷城?我怎觉得朗先生就像是个泷城人似的?”
“哦,怎么看出来的?”
沈南瑗笑了笑,“直觉罢了。”
就像他不是回答不是,而是问怎么看出来的?那是人一般的思维惯性。
同时也是因为那句一日三餐听出了缅怀的意味,文人‘吃’客,状元门第的白家,白老爷子就是个好钻营美食的。
这话题到了这里短暂停顿。
沈南瑗看朗华让伙计拿了酒,小坛子装的米酒,倒出来的液体是琥珀色的,携杂着自然的醇香。
她拿了小杯盏,“我也想尝尝。”干吃肉是不过瘾的。
朗华愣了愣随即笑了开来,给她斟了一小杯,“酒量可还行?”
“还行,平时会喝点红酒。”其实沈南瑗的酒量应该不算差,毕竟现世交际应酬少不了。
她浅浅抿了一口,香气馥郁入口却是鲜爽的,还带了一丝回甘,不由地惬意眯了眯眼。
朗华给自己满了一杯,看着她,仿佛透过在看着什么人。
那一杯微甜的米酒哐哐下了肚,也许是借着酒劲儿,更能突破话题口子。
沈南瑗忽然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跟朗先生觉得一见如故,如果不是我们以前都没见过,该怀疑是上辈子有所交集了。”
朗华但笑不语。
“是真的。”沈南瑗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就是我爹,也未必会关心我吃得饱不饱,有时候,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朗华的眼神依然沉静,流露出一丝无奈,“沈部长有你这样的女儿确实让人羡慕。我不该让你喝酒的,你有点醉了。”
其实沈南瑗觉得还好,顶多就是有一点微醺,意识是很清醒的,她只是一时忘记自己这具身体是原主的,耐受性并不强,但也没到醉了的地步。
所以她知道,她猜测自己是朗华跟白氏的私生女这茬肯定是猜错了。
朗华对她,绝对不是父女之情。
一顿饭下来,几次试探都被滴水不漏地岔了过去,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填饱了胃。
沈南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两人一块出了饭馆,正在等车时,沈南瑗仔细看着他感慨道,“朗先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呐。”
却听朗华道,“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自然明白活着的好,也想要活得明白。”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而朗华看起来应当没有沈黎棠大,很难想象经历了什么才说出这番话的,“什么样的鬼门关能让朗先生有这样的感悟?”
朗华失笑:“那日在督军府,不就差一点么?”
“……”应付得毫无诚意。
沈南瑗无话可说。
沈南瑗的脸被风一吹愈发红扑扑的,米酒暖了身子,倒一点不觉得冷。
她歪着头,问身边身板笔直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呢喃问的,“朗先生还打算在泷城留多久呢?”
“留到,事情办完。”朗华稍微一顿,看着她的眼神,耐人寻味。
可对话刚一结束就有人来找朗华,沈南瑗拦住了一辆黄包车,“我自己可以回去。”
朗华面露为难与歉意,最后在同伴的催促下才对沈南瑗道,“下次再请你吃饭当作赔罪,届时,我有一份大礼相赠。”
不等沈南瑗追问,人就上了汽车走了。
什么……大礼?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想不到的,就没必要为难自己。
沈南瑗想得开,就是没想到就喝了一杯就有这微晃效果,合着原主是个一杯倒的。
“师傅,井岸……”胡同两个字还没说完,她眼睛一眯,看到了不远处传来嘈杂声的地方,有个熟悉人影。
“先、先生,买烟么?不买烟的话,请不要耽误我做生意。”瘦弱的女人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市井痞子,不怀好意地围在中间,怯懦地开口,一边往墙根那里退。
只是她退一步,围着的人也跟着过去,反而逼到了角落里。
“给哥哥拿最好的烟。”其中一个说完引得周遭几个哄笑。
那年纪都快可以当女人的爹了。
而那女人就是从沈家被辞掉的冬儿,背着卖烟箱子躲避男人们的咸猪手。
沈南瑗没坐上黄包车,那车夫一看她往另一边走,说了句‘玩人呢’就拉着空车走掉了。
而她隔着老远看着冬儿的处境越来越危险,拣起路上几颗小石子,对准了那几个痞子一扔一个准。
“谁,哪个不要命的敢打老子!”
“出来!”
那些人捂住被打疼的后脑勺,纷纷叫嚣着要找出下黑手的。冬儿就是这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往后开溜了。
而沈南瑗正好被寻上。
她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