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曦记在心里,认真喝药,哪怕板蓝根苦的她一点都不想喝。
例行量过体温再进校,随曦听到有人叫她,回身见是同桌。
口罩戴久了有些闷,但程晓婷不敢不戴,只往下拉了些露出鼻子:“我刚刚以为要迟到了,一路跑过来的,谁知道体温升高差点进不了学校被拉去隔离。”她后怕地拍拍胸口。
“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程晓婷奇怪地睨随曦一眼:“非典啊,听说会传染会死人,特别可怕。”
“非典?”
“嗯,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多注意点总没错。”
随曦还是不太懂,心想等第一节课下课就去办公室问班主任,结果季律带来的一个好消息,让她高兴地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我小叔回来了,”季律眉飞色舞,“昨天下午的飞机。”
耶~
“回来了?”随曦睁大眼。
“对,现在应该在家里倒时差。”
直至几分钟后,随曦才彻底消化这个消息。
真的回来了……
她期盼已久的动物园。
胸腔里杂糅着的,是欣喜和兴奋,随曦好久没有这样开心,开心到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再快一点,好赶紧到那一天。
坐了二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季景深倦累不已,到家连行李箱都懒得收拾,匆匆洗了个澡便上/床补觉。
咣当一声响的很突然,他本就睡眠浅,即便是隔了门,稍大些的响动也会把他吵醒,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巨响,他起身,一拉开门,喧闹和堂嫂的哭声瞬时涌入耳内。
眉心狠狠一跳,季景深快步出去。
伯父季秉舸坐在主位,父亲季秉泽在他身侧,而堂哥季承越和堂嫂坐在沙发另一侧,堂嫂捂着嘴在哭,双眼通红,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沉重的,难掩悲痛。
季景深停住,这样的一幕令他心中开始有不好的预感,犹如一只大手紧紧抓牢他的心脏,呼吸在几个停顿间滞住。
“发生什么事了?”半晌,他出声。
客厅里的所有人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却没有人说话,死寂般的安静。还是季秉泽站起来,招招手让季景深跟着到书房。
背对着他站得笔直,季秉泽仰起头,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刚刚得到北京那边过来的消息,曦曦她爸爸,感染了非典,已经确认去世。”
季景深懵住。
“她妈妈已经赶回来,”季秉泽转过身,“一会儿我们要一起过去。”
纵然是心里已经做好坏消息的心理准备,季景深依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确认,砸的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正常思考。
他知道随佫在北京任职,也知道近来这一场几乎席卷全国的恐怖灾祸。
可他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
还是……那样爱着她父亲的随曦身上。
他曾见过她等待随佫回家时期盼到双眼发亮的模样,也曾见过她送走随佫时难过不舍,哭到浑身颤抖的模样……
所以一旦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没有办法想象。
两家人坐在一起,梁文茵抱着奶奶泪流满面,堂嫂坐在另一侧,跟着不停抹眼泪,季景深忽然有些看不下去,走出门侧靠着墙,闭上眼,指尖覆盖在眼皮上。
季秉泽也出来,侧过头抹了把眼睛,低声:“一会儿你去把曦曦和季律接回来吧,她……总要知道的。”
“好。”他找回自己的声音。
季景深出门早,到达学校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他找了处车位停下,下车去就近超市买了包烟,坐在位置上,也不点燃,就轻轻含着,平视前方。
眼前仿若有无数盏走马灯,浮光掠影般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在心里做了一千种告诉她的方式,也设想了一千种她会有的反应,但当季景深看到她和季律一起从学校里出来,蹦蹦跳跳的,笑容明朗漂亮,那些话,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口,再也说不出口。
季律先认出这辆车,欢快地冲过来:“小叔,这是我小叔的车!”手脚并用爬进后座,季律刚要叫人,敏感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他和随曦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小叔,你心情不好吗?”
随曦也看过去。
季景深回神,避开随曦的目光,扯了扯唇角,发动车子:“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但面上却是毫无笑容的,两人顿时不敢再嬉笑打闹,各自乖巧地坐着。
车子驶过弯口,遇上红灯跟车停下,季景深抬眼去看后视镜,角度正好,能看见两人小声在说话,还有脸上时不时扬起的笑意,他看向窗外,太阳穴突突跳动,强烈的疼。
终于进入小区,季景深停好车,拉住要往自家楼道走的季律,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
随曦看见,正想问是有什么事吗,耳朵里飘进来哭声,那声音她很熟悉,是季律妈妈的。
她脸色一变,顾不上去深想季律妈妈为什么会在她家哭,狂跑上楼。
门是虚掩着的,随曦一推就开。往日还算宽敞的客厅,眼下乌泱泱坐了一堆人,有季律的爸爸妈妈,有小叔的父亲,还有平常较少见到的季律的爷爷……她环视一圈,看见自己母亲也在,没来得及高兴一秒,又发现母亲在哭。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