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也看了信,信中说的不大清楚,她就道:“三爷负责材料采买,若是被牵连其中,那便是说明材料有问题,不管是他手下的人阳奉阴违还是别的,这个责任怕是不逃脱。”
正是如此,所以傅慎时面色才沉郁的很。
殷红豆又问:“这吏部的事又有什么说头?”
汪先生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吏部选人,要求公正无私,选官期间,文选司的人应该闭门谢客,杜绝请托。但是……”
殷红豆当然知道,这种事根本杜绝不了,尤其这是个人情社会,而不是法治社会。
天子为了防止请托,便令吏部出了个规矩,每当选期,便由同类应选人选抽签决定去向,起初时还能公允,时日久了,自然失了公正。选官们为了受贿,便在大选的前几日,在幕署的厨房里,留下信息,暗标高下,竹签的长短、大小、厚薄,都能留下对应的信息,抽签之人,根据得到的信息抽想要的签,谋想做的官。
殷红豆忍不住又问:“若是不小心没买官的人,把买官的人的位置抽去了怎么办?”
汪先生解释道:“那便再换,一换二换三换,直到买官之人得到想要的官职为止,若是有人不服,便会被斥一顿,再‘请’出去。”
吏部也一度被讥讽为“签”部。
殷红豆汗颜,这也太猖狂了些!根本不就不把体制律法放在眼里!
而且连汪先生都知道了,只怕是这件事早就在朝野内外心照不宣了。
二老爷还是文选司郎中,文选司烂成了这样,他逃不掉责任,别说保住官职,便是抱住性命,都很堪忧。
这还真多亏了二皇子和六皇子周旋,否则长兴侯回来都不好使!
难怪秦氏这一个多月都没急着派人来找傅慎时,也不逼着他定亲,长兴侯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长兴侯又不在,她这个宗妇,只怕忙得彻夜难眠。
这还不止,因为是傅三那边先出的事,传了信回长兴侯府,秦氏急得要死,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少不得抱怨大房拖累他们,秦氏那段日子没睡过一个整觉,后来二房又出了事,再没人敢指责她了,可长兴侯府顶梁的两房一出事,她更没得闲,天天都在想法子走动关系。
再有和长兴侯府结仇的人家,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秦氏哪里还顾得上傅慎时的死活?
傅慎时倒是料到了长兴侯府可能有事,只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他面色肃然,道:“先生替我找游先生打听一下侯府现在具体的情况,另外问一问我三哥现在在杭州还是回了京城。”
事态紧急,汪先生也没有耽搁,很快就走了,他先回了一趟庄子,交代下去几件要紧事,才坐了马车京城,正好赶在城门关了之前进了城。
善庄上,傅慎时明显寡言了一些,他却还镇定地给二皇子回信,慢条斯理地等墨水干了,封起信。
殷红豆做好自己的职责之内的事,也没多说什么。
夜里,二人平躺在床上。
傅慎时难得一扭头就能看到她的侧脸。
殷红豆吃过药,四肢略有些发软,身上也抹了药,清清凉凉,被子只盖在胸口处,胳膊放在外边。
傅慎时提醒她:“仔细着凉。”
殷红豆也同他一样,望着头顶的承尘,道:“一会子就盖上。”
傅慎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在掌心里,轻轻地抚着她细嫩的手背,道:“你手是冷的。”
他这样说,却并未没有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去,殷红豆说了,一会儿就盖上。
殷红豆闭上双眸,没有说话。
他之前在她面前拿出了和长兴侯府决裂的态度,现在,他们要面临的第一重考验就来了。
袖手旁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插手去管,长兴侯府恢复元气,必又会辖制于他。
管与不管,都不是好抉择。
傅慎时便问她:“红豆,你觉得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殷红豆心里却也很明白,她道:“此前总是你自己承诺,我也没有要你的承诺,你我也没有达成协议,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傅慎时将她的指头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柔软的一颗,肉珠儿似的,他柔声道:“你舍不得我为难……”
殷红豆抿了抿嘴角,道:“廖妈妈虽脱了良籍,却也和翠微一起在府里,再有其他无辜,相识一场,我也不忍。”她语气微顿,低声道:“当然,也有两分你说的意思。”
傅慎时更将她的手捏紧了,靠近她,挨着她的肩膀,牵着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略扬了唇。
殷红豆道:“但你是知道我的,便是有又如何,该如何行事,我并非全看心意,有些傻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做,这也是我生而为人的底线。”
她试着将手抽回来,却没抽出来,还被傅慎时紧紧握着。
傅慎时侧了头,在她耳畔声音低哑地小声道:“红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商量余地吗?”
殷红豆扬眉问他:“那你拿主意来跟我商量商量?”
傅慎时语塞,他想到的可行之法,早就被她否定了,除非天下大乱,建立新的王朝,否则他也没有办法。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令臣子娶一个丫鬟为妻。
傅慎时扭回头,正色道:“我总要试一试,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殷红豆目光柔软了很多,她不可否认的是,傅慎时即便有些想法还一时改不过来,可对她的心是真的。
她握拳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傅慎时趁机就抓住她的手掌,与她相扣,温声道:“红豆,那你以后再像从前一样对我,可行?”
他已经知道来硬的没有用,现在开始来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