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的呢?
都骗我,都骗我是吧?
全都抛下她是吧?
她掀开丹桂的手,大步流星的朝内宅里走去,她的身上尽是融化的雪水,发丝儿贴在脸颊上,脆弱的睫毛如雨中的蝴蝶一样翩跹欲坠。
丹桂看到这样的小姐,更是心疼,握住她冰凉的手,哭道:“小姐,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不要这样,求你呢。”
哭,哭有什么用?
石榴总觉得他们在和她开玩笑,她知道她娘身体不好,可是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她走的很快,中途踢到了一盆花,褐色的泥土附在脚底擦在干净的地板上,更显得慌乱。
走到崔贞的那间屋子时,石榴却不敢开门。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一日之间失去自己的父母,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池中浮萍。
曾经她做过那么多的承诺,她甚至还和爹娘说,等自己学会了做菜必让他们尝第一口,如今都还没实现呢,怎么就......
石榴的手阖在木门上,丹桂站在一旁啜泣,屋檐上的积水凝成了冰柱,临近屋子,被热气熏开滴水掉在石板上,如哭声一样。
牢牢的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心就不痛似得。
门扉朝内推开,窗扇阖的严严实实的,桌椅板凳和各个摆件都规规矩矩的摆在远处,崔贞床前的纱幔却严实的掩着。
青色的幔子绣着粉色的合欢花,这是娘她最喜欢的花,她说她要和爹岁岁月月不相离,欢好一辈子。
石榴将纱幔一点点拨开,瞥见崔贞那张苍白的脸,心一下都凉了。
很冷,不知从哪起了风。
她摸了摸脸,竟不知自己在什么时候落了泪,她狠狠擦了擦,给脸上划出几条红印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手去扯崔贞的袖子:“娘......”
没有回声。
她扑到崔贞的身上,剧烈的摇着她:“娘,你醒醒啊,你舍得将石榴一个人抛弃在人世么?你舍得么?说好我们是一家三口,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呢?娘——”
丹桂不敢进屋,停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抹着泪。
夫人身子不好,可为人友善,和小姐关系极好。夫人同大人的关系也是极好极好的,成婚这么多年也没有红过脸,许是老天太妒忌,竟将他们任家击的支离破碎。
任太爷死了、任老爷死了、连任夫人也死了。
偌大的任家如今只留下小姐和少爷两个人,他们哪里能够撑起整个人,落在顺天府有心人的手里,怕是连个骨头渣也会啃尽。
石榴一直哭,一直哭。
把心里的委屈、惶恐都哭了出来。
爹死了,娘没了,她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个至亲。
听冯管家说,娘是殉情的。
她曾和任施章许过三生之约,这一生不论谁走在前面,都要在三途河前停一停,不要渡船,稍稍等等后来的人,他们要一起投胎,再许下辈子。
雪还未停下,落在地上被人踩过、被兽踏过、被车辕碾压过,变成脏黑的颜色。石榴穿着白色的孝服,捧着父母的灵位走向任家的祖陵。
黄色的铜钱纸满天飞舞,被风卷的到处都是。
府里的人都在哭,可石榴却哭不出来了,她哭的太多了,都有些麻木了。有时候她也想,自己这般痛苦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她又不甘心,凭什么那人杀了她的父亲后还逍遥快活的坐在皇位上,凭什么他如同造物主一样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凭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朱今白打她、骂她、杀她、辱她,她都可以忍下来,可他不能朝自己的家人动手!
她要报仇!她要将朱今白欠她的每一分、每一厘都讨回来。他是皇帝又怎样?大不了她不要自己这条命了,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他拖到十八层地狱。
回来的时候,任霁月发现石榴好像有哪些地方变了。
变得不爱笑,喜欢一个人待在僻静处一个人琢磨,许是一直失眠,眼底下的青黑色越来越重,行路的时候步履沉重。
任家一连失去两个当家人,许多明里暗里的担子都压在任霁月肩膀上,待他忙的差不多歇下气儿的时候,发现已经入了腊月,快过年了。
这一年过得真快啊。
这日他买了麦芽糖敲了敲石榴的屋子,他记得她极喜欢吃糖,可惜这一年过得太苦,她连这些也少吃了。
去世了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
这些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因此他希望石榴能快点从丧父失母的阴影里走出来。
进屋的时候,石榴坐在绣凳上正在发呆,她的膝头搭着崔贞绣好的嫁衣,石榴花一样炽热的颜色,是那么的耀眼,夺绝风华,可惜她却不能看见自己的女儿穿在身上,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
石榴抬头,见到他,自顾自的说道:“娘在生前给我最后留的东西便是这件嫁衣了,小叔叔,她本来想看着我们成亲的,如果爹没死的话,娘也不会自裁。”
任霁月知道她内容痛楚,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心:“莫哭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石榴点点头,双手紧紧的捏着绣衣,她看着门外飘过的大雪,忽然说道:“小叔叔,等我们把事情忙完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做神仙眷侣,再也不问世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