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沅心里自然是紧张的,但越是紧张,面上就越不能显露出来,不说喜怒不形于色,但至少也不能让别人拿捏个透。
两人一路缓缓到了门口, 玉腰略福福身子, 道, “辜小姐在这儿略等片刻, 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嗯,劳烦姐姐了。”辜沅十分客气道,然后又补了一句,“我不急的。”
玉腰转身进屋, 留在原地的辜沅这才有些后悔了, 按照规矩,她是该婉拒了的, 毕竟, 人家刚回来,她就上赶着巴巴来,一来扰了人家一家团聚的热闹, 二来也显得太过主动了。
只是,她又忍不住想瞧瞧,不但娘赞不绝口,连素来高傲的阿兄也不得不说好话的覃家大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并非是女儿家情窦初开,只是略带些羞赧的女儿家的好奇罢了。就如同家里给说亲事的时候,姑娘家明面上是不能出面的,但哪家宠女儿的不是让女儿躲在屏风后头偷偷瞧上一眼的。
只是她更幸运些罢了,不但能瞧上一眼,还有相处的机会。比起盲婚哑嫁,不知好了多少了。
想到这里,辜沅也越发感激起给她这个机会的覃夫人了。
“嘎滋”一声,门被打开,玉腰含笑迎她进去,辜沅悄悄深吸一口气,才揣着颗扑通扑通跳的心,抬脚跨过门槛。
进了门,她大大方方抬头在屋内扫了一眼,旋即便微微垂下眉眼,含笑道,“夫人。”
按辈分,辜沅原该喊蓁蓁一声伯母的,只是看着蓁蓁宛若二八佳人的脸,和身上那股纯净的气质,这一声伯母,她实在是喊不出口。
蓁蓁忙含笑将辜沅唤到身旁,然后看向略露出些尴尬神色的长子,柔柔一笑,介绍道,“这是辜家的女儿,前些日子我身体不适,她便留下来陪陪我。”
勋哥儿听了却是先蹙起了眉,急忙问道,“娘身子不爽利吗?如今可好些了?”
蓁蓁也是一愣,倒是把自家儿子的性子给忘了,忙道,“如今好了,就是略有些苦夏了而已。”
见蓁蓁把事情说的这么轻松,勋哥儿却是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还有些无奈的感觉,“苦夏不是小事。食补胜过药补千倍万倍,若是因着食不下咽而虚了身子,那要补回来,就不容易了。”
这话说的,简直同他爹一模一样,蓁蓁听得扶额,然后满口应下,“娘知道了。”
勋哥儿还想再说,蓁蓁却是转移了话头,三言两语便哄着小孩儿们出去玩了。
覃承勋和辜沅自然还有些尴尬,而最开心的就要数温哥儿了,一手牵了一个,还不忘同娘说,“娘,我晚上要吃炸鱼!”
“知道了,小馋鬼。”
出了门,温哥儿还怪开心的,蹦蹦哒哒的样子,一会儿说要去爬树,一会儿又要去摘花,均被勋哥儿给一口回绝了,好不容易哄的他找了个亭子坐下。
辜沅小心翼翼拎着裙摆坐下,瞧见兄弟二人皆把唯一一个有软垫的座位留给了她,做兄长的又把幼弟抱在了膝上,一大一小模样有几分相似,但身上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辜沅忍不住去打量勋哥儿,见他眉眼俊秀异常,似乎是既继承了父亲的清俊五官,眉眼之处又肖似其母,倒是气质特别,温文儒雅,给人一种十分沉稳可信赖的感觉。
辜沅瞧着瞧着,忍不住就悄悄红了脸,捉了袖里的帕子,竟然难得的羞赧了起来,帕子都被揉成一团了。
她这般偷偷打量着勋哥儿,勋哥儿自然也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见她羞的低了头,才觉得有几分好笑。
小姑娘今日穿的很精致,是水蓝色的襦裙,妆容瞧着却很清新,哪怕是在炎热的夏日,也让人觉得看着很舒服。
勋哥儿略看了一眼,出于礼节,便移开了视线,就那么模模糊糊的一眼,他倒是没觉得小姑娘模样生的多好,他自己就生得极好,家里一家子也是个个俊俏,所以对旁人的容貌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觉得她眉宇间的那股沉静,让他觉得印象深刻。
他年纪尚小,或者说,远远还没有到那种想要成家的年纪,美人的诱、惑,还比不上一本书,或是陪着家里人来的大。
所以对于辜沅,他也只是略略瞧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只放她是来家里做客的妹妹一般,照顾得很妥帖,但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陪着弟弟妹妹玩了大半天,到了傍晚的时候,辜沅家中就来人了,来的还不是旁人,恰是辜沅的兄长,辜鸿鸣。
这世上,最令人难以调和的,除了岳父和女婿,就是大舅子和妹婿之间的关系了。
我家娇娇俏俏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居然就要被一个外人给拐跑了,最可恨的还是家里爹娘都同意,顿时就更要命了。
辜鸿鸣满肚子气,做足了心理预备,但看到送妹妹出来的那个混小子,还是一下子黑了脸。
“阿兄……”辜沅仰头喊了他一句,声音甜美异常,一下子就让黑着脸的辜家阿兄僵不住了,脱口而出应道,“哎,阿妹,娘来让我接你回家。”
辜沅方才从下人嘴里得知了,知道姑妈从柳州来了,她这个做侄女的自然要回家的,便点头应道,“嗯,我和覃夫人说过了。”
勋哥儿站在一旁,除了一开始同辜鸿鸣打了一声招呼,后头却是没急着插嘴了,将辜沅送上马车,扶自家阿妹上马车的辜家阿兄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覃家大公子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心里头又莫名生出一股“还算配得上我阿妹”的情绪。
“辜家兄长。”勋哥儿回之以淡笑,道,“多谢辜姑娘来陪我娘亲。下回您同辜姑娘有空,再相邀。”
辜鸿鸣点头应下,然后便上了马车,吩咐马夫赶车。
勋哥儿目送辜家兄妹二人的马车,缓缓往回走,还未走上几步,就听的远处一阵丫鬟的谈话声。
他本不欲听,偏偏这几个丫鬟正说到兴头上,似乎没察觉有人,听着语气还有点抱不平的感觉。
“唉……你们说,阿桂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银子你知不知道啊?怎么忽然就被调到前院去了。”
似乎是那个叫银子的丫鬟回话,满不在乎道,“什么怎么回事啊?我们是丫鬟,主子让我们去哪伺候,我们就去哪啊。不都是伺候人么!”
“银子,你还不知道哪!”另一个丫头道,“我干娘在前院做活,我听她说啊,阿桂到了前院,简直成了府里的大小姐了!什么活儿都不做,成天不见人影的,想吩咐她一句都吩咐不上,全是我干娘做的活计。”
“真的呀?我听厨房芳芳姐她们私下说,阿桂指不定要做主子了呢!”
“吼——”几个听八卦的丫鬟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道,“大人真让她做姨娘啊?阿桂比起夫人可差远了!”
“就是!阿桂怎么比得上夫人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啊?”
“哎呀,这种事情芳芳姐她们怎么可能乱说。再说了,除了阿桂,也没哪个丫鬟到前院伺候啊!”
几个丫鬟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勋哥儿却是已经沉下了脸,气势冷的吓人,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然后又放开了,一言未发离开了。
蓁蓁见大儿子回来了,还含笑唤他过来,道,“把人送走了?”
勋哥儿不欲让娘看出他的情绪,早已没有冷着脸了,只是神情还有些不大自然,“嗯,娘。”